<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近在追《我在岛屿读书》综艺节目。第三季的飞行嘉宾邀请了我喜欢的作家刘亮程。刘亮程是李娟的伯乐,文字与李娟的一样,质朴辽阔鲜活有辨识度,却又比李娟多了几分老辣与苍凉。忍不住翻出他的成名作《一个人的村庄》,再次品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书中的刘二出生在新疆一个荒僻的村庄,但他又不完全算这个村的人。因为他家是从外省逃难过来的外来户。尽管刘家人也和其他人一样,在村里挖了地窝子住下,又在地窝子里生了好几个孩子。但在几辈子都长在这里的村民眼里,刘二家依然是没有根的。刘二从小就能感受到村里人有意无意的疏远,而自己一家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沉默地生活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真正让人绝望的,是几年后刘二的父亲因溺水意外去世。当时,母亲竟然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把父亲的棺木抬到村里的墓地。她只能听任来帮忙的邻居偷懒,把棺木胡乱埋在家门对面的河湾地里。父亲走后,刘二一家孤儿寡母住在坟墓对面,过着更加凄冷孤单的日子。又过了两年,母亲带着孩子们再嫁到黄沙梁村。后父是黄沙梁村土生土长的村民,有传了好几代的根基,有羊圈里攒了无数年的肥土。但这并不能改变刘二的处境,他依然是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要和陌生的人群相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最陌生的还是跟后父相处的生活。</p><p class="ql-block">后父家有个很大的院子,角角落落堆积着无数的旧物。刘二总想把手伸到每一处,在院子里打上属于自己生活的印记,却常常惹起后父的怒气,因为这些旧物上凝结着后父的回忆。当刘二和后父好不容易在朝夕相处中慢慢熟悉起来后。十五岁那年,刘二考上了中专,又不得不离家上学,开启新一轮的孤独。后来,父母又卖掉老宅,一家人搬了又搬,他们离县城越来越近,离熟悉的人和事越来越远。刘二的兄弟姐妹也陆续长大,纷纷离开,去过各自的生活。</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偶然和某些人相遇,又必然地走向别离。主动或被动,结果并无差别。时间和空间,如最残忍的刮刀,一层层刮掉我们熟悉和留恋的一切。然后,一个人,孤零零从生奔到死。或许,人的一生,就是一场由生到死的独行,这是宿命,谁也逃不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刘二的前半生,几经搬迁,但他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包容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黄沙梁村。黄沙梁村位于沙漠边缘,除了环境更恶劣以外,它和无数农村一样,封闭而保守。大多数村民世世代代居住在村里,彼此的生活紧紧绑定在一起。他们时不时聚在一起,庆祝哪一家的男丁出生,或者哀悼哪一家的老人死亡。他们也会三两成群说长道短,嘲笑某家人田里收成不行,某家人的驴发情没有精神,再充满恶意地把一切归因于这家男主人没本事。人人都在观察和议论别人,也在被别人观察和议论。绝大多数村民都是按部就班地春耕,秋收,结婚,生子,唯恐脱离大众的节奏,被大众排斥或者强行干涉。刘二不想这样。他觉得即使自己注定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要给无聊的岁月找些特殊的意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以,刘二特别喜欢闲逛,为生活寻找一些意义,或者寄托。</p><p class="ql-block">他常常用铁锹在这里铲平个土包,在那里挖个大坑。随手一个动作,就能让一片野草改变长势,让一只虫子永远迷失方向。他还曾突发奇想,想方设法安排一窝蚂蚁搬家。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他用米粒引诱,挖水沟断路,与蚂蚁斗智斗勇不亦乐乎。他也曾在兴致来时,专门跑到村西头,非常有仪式感地送太阳落山。再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到村子最东头,迎接朝阳一点点从地平线升起。他也参加过村里的集体收麦子。干完活之后,别人转战他处,他就主动留下来看守。寂静的旷野中,他仰头看天,看云,内心无比安闲。刘二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地离经叛道,他却毫不在意。他尽情享受这份孤独,也在独处中得到无穷的乐趣。他说“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是没让自己从这片天空下消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十岁的时候,刘二已经结婚生女,在县城的某个角落,有了个不大却温馨的家。他却不甘于平庸无趣的日子,主动放弃一切,奔向此前从未到过的远方省城乌鲁木齐打工。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触目所及,没有黄土青苗,只有钢筋水泥的森林,和远离土地的四季变化。刘二抬头四顾,不见春耕秋收,唯见无数人不分冬夏,不分晴雨,出没于一个个工厂或者写字楼。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更加拥挤,心理距离却空前疏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书外的刘亮程,对此深有感触。</p><p class="ql-block">于是,他又一头扎进刘二的世界,扎进自己最熟悉的村庄。他想起小时候,家中养过一只叫黑夜的母鸡,外形并不讨喜,性格也很有些孤僻。刘二的母亲不喜欢黑夜,也不打算让它坐窝孵小鸡。黑夜却悄悄在柴垛底下挖了个洞,一点点藏起自己的鸡蛋,独自孵化小鸡。它用一场远离鸡群的孤独,换得自己基因的延续。而不至于像很多母鸡那样,浑浑噩噩吃食、生蛋,然后到某一天突然被人吃掉。这样的故事,在他的笔下还有很多。他想起很久以前,村里有一辆马车陷落到泥潭里。马主人跑出去找人帮忙,可等他回来时,却不见了马车。有人说,是马自行拉着车走了。刘二觉得,马一定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目标。马虽然和人生活了一辈子,但人并不理解马,马也不需要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刘亮程的笔下,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价值。房屋变旧、变矮,墙体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下沉,其实那是老墙在土地上慢慢生根。等到根扎得足够深,老墙就不惧雨打风吹傲然屹立,它在村里也就有了尊严。就像一个人,熬过寂寞慢慢修炼,有了价值就会收获尊重。村庄也一样。村庄看似荒凉,偏僻,似乎丢了都没有人知道。但父亲告诉过他,在所有人、所有城市都在朝未来奔跑的时候,是弱小的村庄担当起断后的重任。它虽然荒凉,却用尽全力抵御着寒风的肆虐,抵御着野草的入侵。这就是村里每个人的重要作用,哪怕他们自己并不清楚知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写着写着,刘亮程惊奇地发现,早年间那些贫困苦痛的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只剩下温柔和欢乐。他原本孤寂迷茫的内心,也在写作中一点点治愈。《一个人的村庄》,一个人的闲逛,一个人的狂欢。而我也终于明白,人这一生若不能与孤独和解,就会被喧嚣吞噬。而人生最好的归宿,就是在孤独中成就自己。朋友,如果你正在被孤独困扰,不妨来读一读《一个人的村庄》。</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