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香飘万家

用心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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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家住在赣江边，父亲有条划子（小木板船），平时用来打鱼；有架爆米花机，春节的时候用来打爆米花（俗称开爆）。街坊邻里的爆米花不用说，江对岸前口村的爆米花也是父亲去打，因为打鱼，他与村民们相熟。

赣江之滨

记得有一天，雾锁赣江，直到上午九时许，太阳才从云层中探出，慢慢地把江面上的雾气收走。我和父亲赶忙把爆米花机和风箱、炉灶等搬上划子，然后荡起双桨，朝前口村划去，因为那里还有十几位村民正等着父亲打出来的爆米花做糖片。那年代食品匮乏，爆米花糖片成了人们过春节的主要食品，不能没有它。
　　小船悠悠，顶着凛冽寒风，涉过急流险滩，我怕风，又有些晕船，便躲进船舱里去了。快到对岸的时候，听到村广播通知没打爆米花的村民到村口（也是渡口）樟树下等候。也许是他们早在岸边看到了父亲的划子吧，我这么想着，探出头，看见岸边的那几棵樟树，像张开双臂的巨人，在迎接我们的到来。

如今江对岸的前口村

　　到了对岸已是暖阳高照，早有村民等在岸边。“张师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你不来，我们过年就没糖片吃了。”一位村民说。

　　“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来。”父亲回应道，说话间船已靠岸，有村民帮忙把爆米花机和风箱搬到了樟树下，那里早有村民将自带的柴禾或米袋排成了一排，正有序地等父亲过来开爆。

　　父亲熟练地安装好风箱和炉子，找来些干树叶放进炉子，丢进几根细木棒，然后划着火柴，用他那粗糙的手掌捂着闪烁的火苗点燃了树叶，再轻轻地一拉风箱，火便“蓬”的一声蹿了起来，燃着了细木棒。

　　然后父亲坐下，往炉灶上加了些柴禾，才把爆米花机架上去，猛地摇动了一下。爆米花机的圆“肚子”被火苗簇拥着，像火葫芦娃一样，躺在炉面上那个半圆形里欢快地转动起来——按要求，他得先给爆米花机热个身。

家乡一角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父亲从火苗里把爆米花机架了出来，朝机盖上吐了一口痰，痰在机盖上翻滚，瞬间变成几粒细小的痰珠，蹦跳着四下散开后便没了踪影，依经验他知道热身结束，于是戴上手套，拧开机盖，把米倒入机口，封好后正式开爆。

父亲一边“咿咿呀呀”地摇着爆米花机，一边“呱嗒呱嗒”地拉着风箱，像是一首歌的前奏。当风吹尘起，扬起的炉灰散落在父亲绿色的军帽和藏青色的中山装上时；当串起的火星裹挟着炉灰溅在父亲黝黑的脸上时，这首歌便会在樟树底下唱响开来，那是一首艰辛无悔、生命怒放的歌。

十多分钟过后，父亲起身把爆米花机架出炉灶，套进一个留有小洞的麻袋里，把机上的开口销对准洞口，再把加力杆套在开口销上，用膝盖顶住麻袋用力一板，“嘭”的一声巨响，一般滚烫的气流夹带着爆米花射进了麻袋，又把满满的香气抛向了空中。

如今焕然一新的前口村

　　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冲进气流中，贪婪地吮吸着爆米花的清香，欢呼着，跳跃着。我呢？除了帮父亲拉拉风箱，往炉灶里添些柴禾，还负责把射进麻袋的爆米花收进村民的箩筐，然后收开爆的钱。父亲告诉我这儿不是城里，钱要少收，城里每爆收四毛，我就收三毛。

中午过后，村民的爆米花已经打完，有村民喊我们去他家吃饭，被我们婉拒。收拾好工具正要上船过江回家，一位婆婆在岸上叫住了我们，她踮着一只脚，拿个小布袋要我们为她开一爆，父亲认识她，是村里的残疾人，五保户王婆婆。

父亲毫不犹豫地从船上搬下爆米花机、风箱还有炉灶，铁皮炉灶还冒着烟，父亲心急，没戴手套就去搬，结果烫到了手，痛得他龇牙咧嘴，飞快地把烫伤的手伸进江水里。我有些不满，嘀咕了几句，父亲瞪了我一眼，说道“这一爆不但要开，还免费。”然后吩咐我一起在江边架起爆米花机。

暖阳下的赣江，对面山下是前口村

　　于是暖阳之下，“呱嗒呱嗒”的风箱声又在江边响起；火苗再次在炉灶中蹿起，拥抱着爆米花机；江水拍岸，发出“哗哗”声响。十多分钟过后，父亲疲惫地站了起来，瘦弱的身影跟在他的脚下，他拿起加力杆，套进开口销，脚顶爆米花机，用力一板，“嘭”一声巨响后，窜出的气流，把父亲拥抱了起来，带出来的爆米花香，却随着江风，飘进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