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年轻时的邻里生活

陇上茶人

　　当年学校毕业揣着派遣证，县政府招待所没住几天，人事局就通知去县农技站报到。上班后单位立马安排院内两层办公楼，一楼的一间公房给我当宿舍，前后有窗，至少20平，还有院内几个平方的瓦房作为独立灶房。虽然见习期只有三四十元的月薪，照样请客，抽烟、喝酒，有时还买只鸡打牙祭。几年后调县农牧局并成家，又在一座三层单面楼顶层拥有了一套住房，门对白云山，脚蹬燕子河，一住就是十年。单面楼的样子很像农村学校的教学楼，铁栏杆阳台扯通共用，其实就是去各家各户的走廊。每层一个水笼头（厕所在楼下，我们男的都偷偷当小便池），一部楼梯在楼侧。我的套房在三楼楼梯口，原来一间半（半间是楼梯间剩出来的），又从相邻房间隔来半间当厨房。我把大间用组合家具分开，就基本具备了一厅（客厅）两室（卧室）一厨等多种功能。这在当时对于我和许多同龄人来说已相当不错了！

　　那时候是计划经济（后来进入商品经济过渡期），大家的收入普遍低，都拿着不多的工资，但很稳定，日子过得轻松，虽然住房很简陋，但起码不用为房子操心，也不存在攀比，街坊邻里总体都能和睦相处。住单面楼不像现在住商品房，一进家就关门。那时的家和人都是开放式的，说路不拾遗 ，夜不闭户一点也不为过。谁家有什么事，譬如喝醉耍酒疯，小两口打架等等，大家有目共赌，全楼家长里短，无人不晓。一邻居两口子闹别扭，老公把老婆的一大把毛线从三楼扔下河坝，眼看着让人装进背兜背走了，紧跑着下楼去追也没赶上，让全楼人笑话了很久。谁家有困难，大家立马出手相助。没火了可以去夹，没醋了可以去倒，那份真情和温馨，现在的农村都很难再见到。一栋楼宇的小朋友，经常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我们楼上不到二十户，八十年代后期相继生了七八个女孩，有邻居说，二十年后，怕是楼梯都要踏烂哩！可惜十年后，我们相继搬家，进入新世纪，楼也被拆掉改造了。

　 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很纯粹，因为大家的童年都是在简单的生活中度过的。当年虽然娱乐活动不多，但一栋楼上的人感情很亲密，精神生活很细腻也很丰富。楼道搭小板凳下棋，几人挤在一起指挥、观战是常态。谁家花养得好，大家共同欣赏，并互赠繁殖。谁的毛衣、帽子织地好，就当师傅手把手教或干脆帮着织。谁家有肉有好吃的，那还用说，大家凭香辩位（置），闻香而动，美味共享，佳肴分食，再大的锅也剩不下。我岳母来的一段时间，我家经常是众’食’之的。我楼下邻居两口子爱睡懒觉，其女儿的早餐，特别是周末，都是在我家解决。我妻子外出学习，女儿的头发也不会没人梳。谁家来客喝酒，不用请，楼上男人听到动静就会主动踅摸过来。没烟吸了，就去别人家chua着抽几杆。我的同事加邻居好饮且量大，一次回来晚，听我家有客人，闯进屋先要求自罚六杯，然后主动打通关，客人走后仍坐下不离开，问我：“你猜我还喝哩不”？我说不喝了。他说：“没猜上，我还喝哩！”我们楼上最疯狂的一次酒局，是一个同事荣调，一帮人喝了个大半夜。时逢单位刚分过橘子，第二天早上三层楼的水池都装满了橘子瓣（吐的）。一家喝酒，全楼响应，惊天动地，不知老人、女人和娃娃们咋睡觉来！我结婚早，而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是单身，常常酒喝高就窜到家里来。吓得女儿哇哇大哭，还把楼道的柴火棒扔到一楼砸我领导的房顶。至今我还骂他们，害了两代人，影响我的进步，还影响了娃的学习和智商。

　　那时电视是高档消费品，还是紧俏商品，楼上起初只个别家庭拥有，大家晚饭后经常挤在一起观看，并随时帮忙转动天线吆喝着找信号。娃不在，叫不喘，肯定在谁家看《西游记》、《红楼梦》或《新白娘子传》。八十年代末还是九十年代初，我通过老人帮忙，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台大屁股电视（18英寸春分彩电，好像是在农业银行存一笔钱才能凭票买到）。再后来我买了游戏机，没有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年代，打游戏很稀罕，也充满了无尽的乐趣。礼拜天《快打旋风(街机拳皇)》《超级玛丽冒险岛》《俄罗斯方块》《魂斗罗：归来》《坦克大战》等经典游戏一开打，全楼小朋友都在身后观战，好不热闹！

　　那个年代，人们的精神层面十分富足。没有过多的物质诱惑，大家内心满足，更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淳朴的社会风气、紧密的邻里关系，构成了那个时代独特的魅力。快节奏的当代，人们早已没有了那份纯真质朴，人性信任逐渐垮塌。“此情可待成追忆”。十分怀念当年啊！那时的邻居，感情深厚，相扶相助，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现在的邻里，老死不相往来，一起住几年也形同陌路。经济发展了，居住环境变好了，人的思想变化咋就那么大呢？同在一个屋檐下，人与人之间咋就那么疏远呢？

　　过去事物的魅力，只有从那个时候走来的人才能体会得到。“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汪曾祺说，我们是一群多么美的人啊，而美是最容易消失的。时代潮流浩浩荡荡，现在和今后的邻里关系，再不可能回到我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了。
呜呼哀哉！

　　但愿通过美好回忆，我们过去的这份纯真能被唤醒，成为我们在纷乱的世界中，保持安静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