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

清流

　　

老李头儿五十来岁，家住在北京四环和五环之间，原来他住这一片地就是农村，他是农村户口。后来房地产开发商看上了他住的那一片儿地。于是，在这里开发了楼盘项目，原有的居民大都成了回迁户，也有少数人是拿钱自己搬走了。老李头儿作为回迁户，住上了新房子，户口也转成了城市户口。十几年过去了，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成为了这一地区的商业中心。而这些回迁的居民同样也用十几年的时间里把楼道弄得脏乱差。

老李头儿家就是这样，他住在18层，楼道家门口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旧鞋和鞋架子，破柜子，三轮车，旧玩具，纸箱子，塑料袋等等，像个杂货铺。当人们问他是做什么工作时，他总说自己是搞市场的，天晓得是不是农贸市场。他现在每星期有三天在一个地方值夜班。剩下有大把的时间，他用来搜寻小区的垃圾，重点是收集别人网购的纸箱，塑料。附近不远处有个废品回收站，年轻人为了图省事，就把不要的纸盒放在门口，老李头儿自动清理收走，时间长了达成了这种默契。但他楼里也有一两个别的楼的大妈和他竞争，没事儿在楼道里瞎转游。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外来的，没有他的排位正宗，因为，他就住在这栋楼里。所以，对于职业来讲，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工作时间，哪个是业余时间，他每天都很忙，每一分钟都不闲着。

今天的运气真好，他在垃圾桶内里一眼发现一个被人扔掉的破挎包，从里翻出了1800块钱。这钱是在这破包内侧一个容易被忽视的拉锁里找到的，一般人容易被忽略，可对于长期以掏垃圾为生的老李头儿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这准是哪个粗心的小年轻扔掉的。他高兴极了，一整天他都眉开眼笑，见人笑眯眯地和熟人摆手打招呼：早上好，您慢走哈！

他回家越想越觉得神奇，好久没遇到这样捡钱的好事了。还是在五年前有一家买房出国的人，搬家是里面家具全不要了，他捡回一个古董老座钟据说很值钱，但也只卖了800，而这次一下白捡了这么多。晚上，他美美地做了一个梦，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清晰可见的梦，像真的一样。以至于他醒后自己久久不愿从梦中出来。

梦是这样的：他正在小区外围的一座挨着河边的旧楼边徘徊，这座楼就在离家两三公里远。突然，一阵警车作响，朝楼的正门开去，而他这时正在楼靠近河岸的后侧。凭他的社会经验，他没有上前看热闹，以免受到牵连。也就在警车在楼门前停下的同时，从楼上有人扔出了一个黑色袋子，袋子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砸在了地上。随后，楼上窗子被那人关上，这些过程被躲在树后的老李头儿看得一清二楚。他见没有了动静，就赶紧捡起黑袋子看个究竟，一看不要紧，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里面装的都是钱。

不一会，警车从楼上带走一些人，以及麻将桌。原来楼上的人是被人举报在这里聚众赌博，警察是在抓他们。有人怕赌资被警察没收发现就把钱先扔到楼下，过后再来取。因为，河岸边很僻静，有很多杂草，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怪不得刚才隐约听到楼上有哗啦哗啦的搓麻声，这事没人看见，附近又没有摄像头，老李头一把把黑袋子掖到怀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黑袋子拿回了家。锁上门拿到床上，仔细数了数里面的钱，足足有四十万。

他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他高兴，他欢呼，他想跳舞。他想他不是在做梦吧？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还是挺疼的。确定不是在做梦。于是，他陷入了沉思，想着怎么去花这笔意外之财。他想他是一个节俭的人，不能像那些暴发户，中奖后把钱都造光了，最后成为穷光蛋，他可要小心地好好利用这笔钱。然而，正当他想如何花这笔钱时，他的梦醒了。

很长时间，他都不愿从梦里走出来，呆呆地愣在床上。他在床上左思右想，这梦也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逻辑，简直是丝丝入扣，他从来没有梦见过这么真实的梦。尤其是他知道这栋楼，这栋楼是真实的，河岸也是真实存在的。最后，他觉得也许是神灵在启示他，是看他日子过的太苦，而降下怜悯来改善他的生活，他决定今早去那栋楼看看。

这栋四层的灰色小楼是沿河岸建的，属于水利公司，当初是以观测水文，管理闸口名义建的。现在里面租了六七家公司，什么会计公司，科技公司，网络公司，….。老李头儿绕到楼后，楼的后面离河岸只有两三米远，中间长满了杂草，河边有绿色的防护栏。老李头儿的潜意识里是希望梦境重现，直至还原。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楼后，脚踩着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也暗自鼓励自己，是财神托梦启示叫我来的。

他仔细看，仔细听。他听见楼上隐隐约约地有哗啦啦的声音，他又仔细的辨识了一会儿，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没错，就是这个声音！搓麻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又好像生生不息的行云流水。太美妙了。梦指引着他的行为，他的行为正是梦的重现，两者似乎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正如他事先所预料，警车打着警笛如期而至，仔细一看是工商执法车。管他呢，老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果然四楼的窗户开了，从里面飞出来一个大黑袋子，只不过比梦里的更大更宽。老李头儿迫不及待地像猎犬一样地扑了上去。由于迎财神的脚步过快，以至于躲闪不及，沉甸甸的袋子一下砸在他的身上。老李头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袋子还在那里。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把袋子打开，在打开的过程中黑袋子里发出哗啦啦地声音，老李头儿猛力扯开了袋子，里面哗啦啦地声音更响了，从袋子的裂口里奔泻而出一个个黄色的小球球，不，是成百上千的核桃，有的滚入了黄绿色的草坪，有的从草坪的斜坡上滚到了河里。

怎么会是这样？原来是有几个人在网上直播带货，推销文玩核桃。但自称的老核桃原来是假的，根本不是真核桃，是由树脂灌浆而成，他们以此获得高额利润，欺骗消费者，被人举报。工商部门已经关注他们好久了，今天工商和法院联合执法，务必让他们伏法，退回脏款。

扔核桃的举动不过是他们想要逃脱制裁，等老李头儿打听得知这些情况之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嘴里骂了几句他的神。后来又怕得罪神，改口说：您启示我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对了，只是这最后这一步。随后，哎了一声，就迈着蹒跚的步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