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聊斋】一一花姑子(下)

西北望长安(拒私聊)

　　安幼舆在家里徘徊了几天，自觉度日如年。于是他又趁夜去找花姑子，可是他在山里走来走去，始终找不到方向。

　　正要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山谷中隐约有房舍，就直奔而去。安幼舆看到门牌高大雄伟，像是世族人家，几重门还没锁上。

　　安幼舆问守门人章家人住在哪里，有个穿黑衣的人出来，问道:“深夜是谁打听章氏？”

　　安幼舆回答说:“他是我的亲戚，我在此处迷失了。”穿黑衣的人说:“这是他舅母家，花姑子现在就在这，我这就去告诉她。”

　　黑衣人进去一会儿后，很快就请安幼舆进去。安幼舆刚走上台阶，花姑子就快步迎了出去，对黑衣人说:“安郎奔波了大半夜，已经很疲倦了，赶快让他休息吧！”

　　安幼舆问:“你舅母家怎没有其他人？”花姑子说:“舅母外出了，让我帮她看家。今天我们在这里相遇，这是上天安排？”

　　安幼舆忽然闻到她身上一股强烈的膻腥味，因此生了疑心。

　　花姑子抱住他的脖子，用舌头舔他的鼻孔，他如遭针刺，疼入脑海。

　　他极为惊惧，就想赶快离开，但他的身体好像被粗大的绳索固定住了，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安幼舆夜出未归，家里的人都很着急。有人说傍晚的时候在山间小道上遇到了他，家人就上山，果然看到安幼舆光着身子死在了高崖下。

　　家人非常惊奇，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把他抬回去。大家正围着哭，忽然来了一个姑娘。

　　她从大门外一路嚎啕大哭进来吊丧，趴在安幼舆的尸体上，呼天抢地地痛哭起来:“天啊，天啊！怎么糊涂到这地步啊！”直到嗓音嘶哑，才收住眼泪。

　　她告诉人说:“停丧七天，不要入殓。”大家不知道她是谁，正想问，姑娘已经含泪离开了。

　　家人想挽留她，她头也不回；家人跟在后面追，她转眼就消失了。大家都怀疑她是神仙，就半信半疑地按她说的做了。到了夜里，她又来了，仍是大哭一场。

　　到了第七个夜晚，安幼舆果然醒过来。他翻来覆去地呻吟，家人都很害怕。这时，那个姑娘进来，和安幼舆相对而哭。

　　安幼舆挥手让大家离开。姑娘拿出一束青草，熬了一碗汤给安幼舆喝，没多久安幼舆就能说话了。

　　他叹息道:“害死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花姑子说:“那是蛇精冒充的我。以前你迷路时看到的灯光就是它家的。”

　　安幼舆问道:“你怎么可以把死人救活，使白骨长肉呢？难道你是神仙？”

　　花姑子说:“我早就想告诉你，但是怕你害怕。五年前，你是不是在华山道上买了被猎获的獐子，然后把它放生了？”

　　安幼舆说:“是的。”花姑子说:“它正是我的父亲。我曾经说你对我们有恩情，就是因为这个。你前天已经投生到西村王主政家。我和父亲到阎王那里告状，但是阎王也不肯发慈悲。我父亲就说以毁掉多年修炼的道行为代价替你去死，并苦苦哀求了七天，才把事情办好。今天我们相逢，已是幸事。你虽然重生，但一定会麻痹瘫痪，只有把蛇血掺在酒里喝了，才会痊愈。”

　　安幼舆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没办法捉住蛇精。花姑子说:“不难，只是多杀了生命，会影响我百年不能升天。蛇精的洞穴在老崖里，你可以在晚饭的时候堆积茅草点火烧，并在外面用强弓戒备，这样就能捉到妖物。”

　　接着，花姑子说:“我不能侍奉你终身，这实在是让人伤心。但为了你，我的道行已经损失了十分之七，请你怜悯我。这个月，我腹中微动，应是你的骨肉。不论男女，一年后都会给你。”说完，便流着泪离开了。

　　过了一个晚上，安幼舆感到腰下面的皮肉都死了，即使抓挠都没有感觉。安幼舆就把花姑子的话告诉给家人。

　　家人便将火点燃投进蛇洞中。这时，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冒着火焰冲了出来，安幼舆的家人立即张弓射箭，把白蛇射死了。

　　火熄灭以后，安幼舆的家人便进入洞穴，看到洞里有大大小小几百条的蛇，都烧得焦臭了。

　　家人回来，把蛇血掺到酒中让安幼舆饮用，安幼舆喝了三天，两条腿就渐渐地能转动了，半年后就能起身下床了。

　　后来，安幼舆独自在山中赶路，遇到一个老太婆。老太婆交给他一个被包，说:“我女儿向你问好。”安幼舆正想询问花姑子的下落，老太婆就没了身影。

　　安幼舆打开被包，看到里面是个小男孩，安幼舆把孩子抱回家，此后一直没娶亲。

　　异史氏说:“人之所以与禽兽不同，只不过是一世之差罢，这个结论有待商榷。

　　受了别人的恩惠，愿意结草銜环来相报，直到死的那一天也不敢相忘，那么，人同禽兽相比，应该感到惭愧。

　　至于花姑子，开始时将聪慧隐藏在愚钝的表象，最终又把情谊隐藏在淡漠的背后，世人这才知道愚钝其实是聪明的顶峰，淡薄其实是最深切的情谊，她简直可以达到神仙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