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飞在被拍死在飞往纱窗的路上——苍蝇的灵感

刚子

稍纵即逝，今日见一苍蝇，不禁让我勾起了写的欲望。 　　今日在楼道，推开窗户又发现了那只苍蝇，那只上周五就一直在这里的苍蝇。这么冷的天，这里没有一点可以吃的和喝的东西，它竟然独自在这里生活了两天，顿时觉得它很可怜。 我顺势打开窗户，给它自由。可是它不走，总是在我周围嗡嗡飞翔，这让我对它产生了一点兴趣。我突然想起了张楚，哼起了《苍蝇》。“阳光下我的脸突然被什么亲吻这温暖的感受差点儿送了我的命这种行为我总也没法去多加小心妈妈又在叫我快回家吃饭了我不饿可再也吃不饱腐朽的很容易消化掉新鲜的又没什么味道” 这只苍蝇很有灵性，似乎成了我的一个伙伴，它甚至落在我拿笔的手上，我吹口气，于是它又腾空而起，但是它不飞走，却留在我这里，这说明我比厕所还有吸引力。如蝇逐臭，这可恶的成语！ 人们对苍蝇的厌恶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如成语除了上面那个，还有蝇营狗苟，都是把人的那点贪婪无耻描绘到了苍蝇身上，连狗也躺枪。苍蝇总是与肮脏腐臭联系在一起，而且是最卑微的生命。“冻死苍蝇未足奇”，伟大领袖都这样恶狠狠地诅咒苍蝇。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看待苍蝇。比如摇滚诗人张楚。 带着这份兴趣，我心血来潮，想上网查查关于苍蝇是不是有人写过什么，比如诗歌。诗中的苍蝇我只知道苏东坡老先生的那句“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东坡先生也只是以蝇喻小，对苍蝇并无恶意。于是从网上找了起来，还真的就找到了两首。一首是周作人写的，很做作，透着一股小家之气：苍蝇 大小一切的苍蝇们，美和生命的破坏者，中国人的好朋友的苍蝇们呵，我诅咒你的全灭，用了人力以外的最黑最黑的魔术的力。 这诗很有周作人的品质，乱七八糟，不值一读。想起在读《南渡北归》时，书里写到傅斯年对周作人无比的鄙视和厌恶，看到周作人不要脸的面目，我想周作人有什么资格去辱骂苍蝇呢？ 另一首可就牛了，竟是穆旦写的。穆旦，九叶诗人，中国最早接受西方先进文化影响的现代派诗人、翻译家。最有传奇色彩的是，1924年，毕业后在西南联大任教的穆旦投笔从戎，担任中国缅甸远征军的中校翻译官，经历了缅甸大撤退和因残酷而震惊中外的野人山战役，那年他24岁。在忍受着黑暗、潮湿、饥饿、传染病、毒蛇野兽袭击的两个月里，九死一生，踏着同伴的森森白骨终于逃出森林。三年后，他以此经历创作了著名的诗歌《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 离开文明，离开了众多的敌人，在青苔藤蔓间，在百年的枯叶上，死去了世间的声音。 这句子的节奏和意象足够现在的诗人们学上十年的。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你的身体还挣扎着要回返，而无名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这是走出死亡的人才能写出的诗，因为真实而有力量。 1975年，受尽折磨迫害的穆旦写下了一首自称“戏作”的诗歌《苍蝇》：苍蝇呵，小小的苍蝇，在阳光下飞来飞去，谁知道一日三餐你是怎样的寻觅？谁知道你在哪儿躲避昨夜的风雨？世界是永远新鲜，你永远这么好奇，生活着，快乐地飞翔，半饥半饱，活跃无比，东闻一闻，西看一看，也不管人们的厌腻，我们掩鼻的地方对你有香甜的蜜。自居为平等的生命，你也来歌唱夏季；是一种幻觉，理想，把你吸引到这里，飞进门，又爬进窗，来承受猛烈的拍击。 生活着，快乐飞翔，但哪里知道最后的命运会是来承受猛烈的拍击！我们看到了诗人淌满泪水悲怆的笑脸…… 这个被判成历史反革命的查良铮穆旦，二十多年来被强制劳改，无论是在农场劳动还是打扫厕所，每天都在晚上坚持翻译《唐璜》。 在写完诗歌《苍蝇》两年后，在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他才59岁……才学深厚，内心敏感，经过大苦大难，体验到了在政治高压下生命的渺小和尊严尽失的痛苦无奈，穆旦才会有这种对微小生命同病相怜的悲悯之心，一只小小的苍蝇寄托了诗人内心的挣扎和愤怒。 在咒骂苍蝇肮脏之前，先看看这个世界是否干净。 　　关于苍蝇还有什么？除了象“拍死你就象拍死只苍蝇”一类的中国式常用语。 　　还是说说摇滚诗人张楚吧。张楚与崔健不同，老崔的摇滚更趋向政治性，对社会参与感的表达非常明显；而张楚的摇滚是非常个人的，或者就用人们经常说的那样，是表达小人物的命运，尽管我觉得用“小人物”这个词非常不准确。张楚就是在唱自己，一个人，这个人也同时是我们所有的人，像只苍蝇一样。 和很多人飞舞在街上心里空旷他们不问我来路我们想法一样就是飞来停下飞走再飞一趟 想想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最俗气的那件衣服是我最漂亮的翅膀温度和地方越来越适合我们头脑发胖我最讨厌的玩意儿是我最高级的营养它让我长出愤怒也不会长出伤心失望一声声巴掌在我眼前耳边不断呼响这给生活带来节奏却不能使我想要躲藏别亲吻我这让我羞心里惊慌我要飞在被拍死在飞往纱窗的路上 诗人之间是相通的，只是张楚对内心的郁闷和压抑渲泄得更加大胆，但他和诗人穆旦共同的地方是，心中对苍蝇一样人生的挣扎和愤怒。 别亲吻我，这使我身上发痒。我说的是楼道窗户里的那只苍蝇。它一直陪着我，等我快走的时候，终于看到它落在打开的窗户旁边。莫名其妙如张楚的歌： 我不饿可再也吃不饱 腐朽的很容易消化掉 新鲜的又没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