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十八变

峪宏（田静玮）

1.

晚上和小女打视频，看着她忽闪忽闪明亮的大眼睛，内心便涌起一股暖流，真想在她鲜嫩的脸蛋上猛亲一口：“眼睛长得自然了，越来越漂亮了！”宝贝自豪地笑着说：“那次碰到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她说都没认出我来！”

小女是丹凤眼，小时候她时常委屈而用责怪的口气说：“妈妈，为啥不把你的大花眼遗传给我？”每次我总是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割花眼。”她噘着小嘴一脸的不满：“乃能等上呢？”她常常看着她姐姐的大眼睛羡慕地说：“我姐姐的眼睛才漂亮呢！”小小年纪的她，迫切希望自己也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女性格温柔而腼腆，从小就爱干净整洁，她三岁上幼儿园时，每晚睡觉之前，都会把自己的小衣服边脱边一件一件地叠好，又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她早晨从不懒床，我一叫她就起来，把衣服从上到下，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自己穿好。有时若谁把她放的衣服弄乱了，她就会气哭。

小女四五岁的时候，我有时候忙地里的活，她就会把乱摆在门口的鞋，全放回鞋架上，拿起笤帚把地扫干净，又拿着抹布擦桌子、茶几、梳妆台，这么点小人，居然能帮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年父亲卧病在床，我留下两个女儿要回老家去照顾父亲，早晨走的时候，大女儿泪汪汪地哭，可小女却努力地噙着泪，极力地憋着，像个大人似地安慰她姐姐：“妈妈去伺候姥爷，哭啥呢！”五岁的她知道我放心不下她们，又不得不回去，她的懂事与体谅，令人心疼……

小女六七岁的时候，常常独自去小镇的商店里帮我买菜。有一次她从街上回来，手里提着菜，小脸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一进院子就很不高兴地向我嚷嚷：“妈妈，我碰到一个叔叔，他说一看面相就知道我是xx家的，哼！说我像我爸，意思就是说我长得丑呗！”我真是忍俊不禁：“他瞎说，我看一点也不像，哪里像你爸了？”我亲着她的小脸安慰着，但她还是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每次如若有人说她长得像她爸，她立马就拉个小脸儿生气了。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长得好看，这是人的一种本能，也是天性，尤其是女孩子，更希望自己光鲜亮丽，引人注目。小女总是对自己的长相不满意，她个子有点矮，小眼睛，加之十五六岁的时候，满脸是青春痘，她从来都不化妆，每次洗把脸，抹点乳液，带着口罩就出门了。

有一次我晚上下班回家，小女走到我面前，红着眼睛说：“妈妈，我咋这么丑，照镜子都把我丑哭了！”说着她又哭起来，我连忙拥抱她，在她脸上亲着说：“不丑，我宝贝哪里丑了？”“你当然看着不丑，你是亲我，哪里有当妈的觉得自己的娃长地丑？”

我明白，青春期的孩子是敏感而脆弱的，她的身体在发育中悄然地发生变化，她常常有意地注意自己的某种变化，继而忧虑自己的缺点，更在意别人的目光与评价；她有时候想入非非，有时候为自己的某种行为而骄傲，有时候又在某方面缺乏自信甚至有些自卑……我理解孩子成长的烦恼，但是我的宝贝，虽然脸上有痘痘，虽然是小眼睛，但也炯炯有神，有浓厚的眉毛，小巧的嘴，迷人的唇；有圆润的脸蛋，浓密的秀发，洪身散发着女孩子独特的青春美，我看着哪里都可爱，本来就不丑嘛！

　　小女内心细腻丰富，思想成熟，喜欢读书，她读得书比我读得多，有时候她读书或看电视剧，看到情节曲折处，总是哭得稀里哗啦，有时哭得眼睛红肿。那次学校开运动会，她向同学借了余华著作的《活着》，那天下午，她坐在运动会场上，同学们都在观看比赛或大声喊“加油！”而她坐在那样吵杂的氛围中，却不受任何打扰地遨游在文字的海洋中，而且还跟着书中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旁若无人地默默流泪……她就在那样的喧嚣中，在人群中 ，在阳光的晃动中，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读完了那本书。那晚我下班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疲惫地坐在餐桌前吃零食，小女坐到我对面，她给我讲述那本书的内容，言语中满含着一种对苦难人生的怜悯，我静静地听着，有时候也和她讨论几句，她讲完后叹息着说：“那真的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那种苦，像是哽在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惊叹于女儿读书时融入情感的那种感受。

我在饭店打工，在家的时间和女儿是错开的，即使晚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足，女儿要写作业，而我时常要挤出一点休息的时间看书或写作。有时候小女似乎攒了一肚子话要和我说，我在厨房洗碗时，她就站在厨房门口说，我去洗漱时，她又追到卫生间门口和我说话，她时常给我说她们班里的一些事，说她和朋友之间的事……听着女儿说话，觉得一天的劳累，在这种轻松的交谈中消失了，内心平和而喜悦，但我又时常自责我的忙碌，忽略了对女儿的陪伴。

　　2.

两年前我给小女吃中药调理脸上的痘痘，十八岁以后，她脸上的痘痘慢慢地消失了，她才不至于总是戴着口罩不敢示人。

今年从三月份开始，我就向别人打问市里的美容院，经一个朋友推荐，我关注了一个搞美容的，每天看她发的朋友圈照片，看效果还不错，咨询一番后，我决定在暑假给小女割双眼皮。

小女一直都犹豫不决，她说她在抖音上看到过，有个女孩割了双眼皮，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她有些不敢做。我总是宽慰她：“别怕，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割双眼皮是个小手术，咱们找个好点的美容院做。”其实我也很担心……但这是我对女儿十几年来的承诺，也是女儿十几年来一直想变美的愿望！

女儿的担忧，使我也迟迟没有行动，直到七月份，那个美容师说，她们联系了郑州的高级美容师来做手术，我听后便放下了许多顾虑，决定带女儿去割双眼皮。

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市里的艾氏联合医院四楼，这是一个小医院，走廊里有二十多个人，有的在咨询，有的在排队等候做手术。我们被安排在一个会客厅，先是由郑州美容团队的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和我们谈，她讲了一大堆，看我顾虑重重的样子，说：“你们先考虑。”她出去了，过了一会，我们又被带到一个诊室，我望着中年的美容师，真不愧是搞美容的，她的皮肤像小姑娘一样紧致光滑，在她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给我女儿耐心地面诊、策划，而且给出了优惠的价格，她专业的讲述打消了我的顾虑，我便和女儿办了手续后，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我知道小女和我一样紧张和担心，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故作镇静地安慰她：“别怕，一个多小时就做好了！”。

十一点半，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胖女孩，她的皮肤黑黄，满脸是痘痘，但她的神情显得很轻松，走廊里的人都围上去看，我看到她割得双眼皮很自然的，紧张的情绪稍有放松。做手术的是两个男美容师，他们中午不休息，连续做，我们前面还有两位。

我们出去吃了饭回来以后，时间还早，我感到困倦，就去会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天气闷热，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到小女做手术时，两个女儿没有叫醒我，当我惊醒时，已经是一点多了，我出去一看，大女儿一个人坐在那里，她说：“已经进去一会了！”望着紧闭的手术室门，我有些自责，在女儿独自要去面对她人生中最大的改变并承受疼痛时，我却没有给她一个坚实的拥抱，没有给她一句温暖的祝福……等待是漫长的，我在走廊里踱着步，想象着女儿独自躺在硬邦邦的手术台上，是怎样的孤独，怎样地忍受打麻药时的疼痛；怎样忍受刀子，剪子所带来的害怕……女儿的手术并不只是简单的割双眼皮，还要抽脂、提眉、开内眼角和外眼角，这一刻，我和女儿同时忍受着煎熬，我在心里祈祷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竞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急忙走到门口，女儿还没有出来，有个护士说，眼角有点出血，给贴纱布，但这一两分钟的等待，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提起悬在半空，能感觉到自己在急促地喘息……

女儿慢慢地走出来了，走廊里所有的人都围过来，那个护士让女儿靠墙站着，她轻轻地取下纱布边拍照边赞叹：“看看，变化多大，多漂亮！”我看到了女儿惊人的变化，刚做完手术肿得不是很厉害，眼睛大了许多，突然觉得她整个脸形都似乎改变了，不像原来的她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我扶着女儿让坐在椅子上休息，这时麻药已经过了，她说很疼，我这才恍然大悟，应该给她提前吃上止疼药。他们并没有给我们开药，让自己去买。我连忙跑下楼去，在医院对面的药店里买了消炎药和止疼药，当我回来，两个女儿已经在医院门口等我。小女眼皮上贴着的纱布，渗出一小片血迹，她只能仰着头，站在那里疼得泪流满面，我又走进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矿泉水给她吃了止疼药，心疼地望着她，边给她擦眼泪边安慰：“忍忍，吃了药一会就不太疼了！”

　　坐车往回走时，我一直紧握着女儿的手，让她的头靠在我身上，她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忍受着疼痛，极力忍受不哭，因流泪眼睛会肿得更厉害，会更疼……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却无能为力，我可怜的宝贝！

回家后我安排大女儿给她妹妹用冰袋冷敷，我就急匆匆地赶去上班。想着女儿的疼痛，这一下午，我上班都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一进门就去卧室，走到床前问小女：“疼吗？”我这一问，她又忍不住哽咽：“又胀又疼！”我凑在跟前一看，她的眼睛肿得像凸起的两个血泡，紫一块红一块的，几乎睁不开，努力睁只能睁一条细缝儿，她疼得连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粥，看着女儿难受的样子，我真是心疼！

晚上我用湿毛巾给女儿冷敷，安慰到：“为了美就得付出代价，这几天疼过，你就变美了！”我虽这么说，但我明白那种钻心的疼让女儿难以忍受。女儿闭着眼静静地躺着，她忍受了最疼痛的三天，那几天吃药胃里扰得难受，加之疼不想吃饭，她说头也晕，几天就瘦了五六斤。我知道她虽然很疼，但我为她的勇敢和忍耐而感到欣慰。

小女儿的眼睛渐渐消肿了，七天以后，大女儿领她妹妹去拆线，她们往回走时，我迫不及待地说：“拍个照片我看看！”手机“嘀”响了，我打开眼前一亮：红色的半袖映衬着一张清秀、白嫩的脸蛋，粉红的小嘴唇，浓眉下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眼眸似一汪深潭，闪烁着光芒，真是招人喜欢，这谁家的小美女啊！

　　小女从小除了对自己的长相不满外，还对自己的名字很不喜欢，她总是说：“妈妈，你为啥给我起这么个名字，太土了，而且重名的人太多了！”以前我从未想过要给她改名，但这次，她割了双眼皮两个月之后，我们给她改了名字，上大学之后又费尽周折改了学籍档案。

女大十八变，我完成了对小女的承诺，完成了她从小想要“花眼”的愿望，我帮她在十九岁生日之前，完成了她的蜕变，这是我给她最好的生日礼物！以前那个为自己的长相而有点自卑的女儿不见了，她以一个全新的自己，带着青春的靓丽，自信满满地行走在大学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