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花

雪莲 百草园

雪莲 百草园

　　小时候，老家的院子里长有两棵树，一棵是楝树，另一棵是香椿树。每年的春夏之交，一串串浅紫色的楝花开放，满园的馥郁芬芳，尤其是晚上，楝花香潜入我的床头，徘徊着，久久不肯离去。你只得任其逗留，不禁沉酣入梦。

也许是上了点年纪的缘故，近来，年少时期的人和事总浮现在眼前，而对她的回忆总是以淡紫色楝花满树的背景呈现的。

　　那是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她初到我班，学习好，人也漂亮。我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记得翌年初夏，我俩课间跑到校外一农舍讨水喝，在那个院落里，看到一棵开满淡紫色小碎花的楝树，翠绿的叶子随风舞动，那些花儿像是紫色的小船沉浮于绿海之中。正如梅尧臣所写：紫丝晕粉缀鲜花，绿罗布叶攒飞霞。我俩看得着了迷，就一直站在那儿瞧，给上课都忘了。

她就是栋阁，是我小学五年级时的语文课代表。栋阁长着一双明媚灵气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深深地酒窝，雪白整齐的牙齿，浓密的自来卷发，少言寡语，随和入份，爱着淡紫色衣服，像极了那静静吐芳着的楝花。

栋阁是我学习上的榜样。她原来比我高一年级，学习一直很好，是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我们眼中学习的好榜样。因小升初考试发挥失常，没进入初中，后与我同班。她的到来，在学习上曾给我带来很大的思想压力，觉得她就是一座高山，无论我多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越她。

她是个极爱面子的女孩。刚进我班，成绩名列前茅。过了一个学期，因思想压力过重，常常失眠，成绩退至中上等。春节过后，很快就该小升初考试报名了，栋阁因怕再考不上被人耻笑，竟以家里不愿她继续学业为由没有报考。可是，那年我班的入学成绩非常好，全班一个不落地都上了初中，老师和同学都为她感到惋惜。

　　我上初中不久，就听说她订婚了。男方是个当兵的。当时在农村，当兵不亚于当工人和干部。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栋阁一定会有个美好的未来。大概过了一年，又听说男方和栋阁取消了婚约，大致是男方在部队上的前途有了点眉目，就开始看不上她。我不免为栋阁唏嘘一番，觉得遇到个这样的人挺不值，还好，退亲了。又过了些时日，听说栋阁因退亲之事气病了，整日不光哭哭啼啼，还打她的老娘。她父亲死的早，两个哥哥均已成家别院另住，娘俩相依为命，老娘那时已到花甲之年。我们几个同学在上下学的路上说起她，总是不胜唏嘘。

　　上初三那年，大家都忙着备考时，忽然听说栋阁去世了。我们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中招在即，谁也没过多关注此事。等中考过后，回到家，娘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栋阁死了，服药自杀的。”我忙问究竟，她便一五一十地说起她的遭际。原来，栋阁因男方的退亲，导致精神失常。她娘年纪大了，没能力给她住院治疗，两个哥哥又不愿负担妹妹的治疗费用。于是，她家人就放出风来，说是谁若能给她的病治好，就让她嫁给谁。很快，便有人把她领走医治。因病情不重，很快就治好了。栋阁病好后知道了咋回事，尽管这家的孩子有残疾，但毕竟花了人家的钱，她和娘没这个偿还能力，也就认命嫁了。

　　男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甚是欢喜，于是就忙着张罗婚事。这时栋阁还住在他们家。栋阁提出想回到家里，让他们吹吹打打的迎娶过来，男方爽快答应了，便送她回家。可是，她的家人却以陪嫁不起为由，拒绝她从家里出嫁。我想，那么柔弱的栋阁，一定伤心极了。果不其然，在被带回到男方家后，在结婚前一天晚上，她服用了过量药物，等天亮发现，已经没了呼吸。听了娘的叙述，我心痛到无法呼吸。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在风华正茂的年龄，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不难看出，是她的脆弱害了自己。虽说女本柔弱，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好多女子的担当并不比男人逊色。而她无疑是个例外。在好多比她差的同学都上了初中的情况下，她却因怕考不上而主动放弃学业。至于之后的定亲及变故，如果换个人，这并不算个事。谁也不欠谁的。君既无情，妾便无意，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小女子的本色。不信试试，再找个比他强百倍的耀瞎他的狗眼。再一个，面对亲人的自私、冷漠，她唯有心伤，没有抗争，不是活出个人样让他们再也不得小觑，而是自我了断，让那些不念亲情之人除了后悔还能有什么？没了！再没了证明自己的机会，再看不到他们羞赧、悔过的表情，再不能仰望那一树繁花。她想拿自己的生命惩罚别人，殊不知，你坟土未干，他人已歌。可是，自己有什么错？凭啥他们的错误要你用自己的生命去买单。亲人看轻自己，自己也看轻自己，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

　　这岂不像一夜风雨过后，满地的楝花躺在地上自怨自艾得捡拾不起，惹人可怜却又无能为力。

楝通“恋”也。曾有这样一个传说：如果一对恋人从楝树下走过，他们的恋情就不会长久。因此，苦楝花便被赋予了“被束缚的爱”“压抑”的花语。

楝花的花语是被束缚的爱，而且是一种甘心成为你的俘虏的痴痴地爱恋、病态的恋、苦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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