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房杨达 黄亚明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十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现在反思那场战争,有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通过越战对我军部队现状的思考</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首先,部队暴露的问题:我国边境线长达数千公里,相邻的国家有很多,其中因领土争端,关系紧张作为防范重点的也有几个。但是,那一时期,在无论是从战略上还是战术研究等方面,包括对部队进行针对性的训练,都一直沿用着对付前苏联的那一套技战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十三军作为中央军委的战略机动部队,对周边国家的军事动态、他国军队的技战术水平、地形地貌、环境特征不甚了解,当地的气象、水文、植被覆盖等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具体说来对越南各方面的重视与研究远远不够。对越自卫反击战就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战前,上级并没有通报有关方面的信息情报。更没有要求长期驻扎中原地区的四十三军进行有针对性的技、战术训练。一个军级战略机动部队应该全方位进行各种条件下的技战术训练,包括高原沙漠、山地沟壑、热带丛林、江河湖海、平原等等条件下,进行适应地训练。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次,越战中以军一级作为基本战役军团单位,其所辖各师同时按甲、乙两种编制不妥当。如果按此编制又要求部队在同一时间进入战区,实施联合战役,甲种师则显得比较从容,乙种师就显得相当紧张。这种战时配制,战前如果没有经过必要的、现代条件下诸兵种协同作战训练,仓促将部队投入战斗,其结果可想而知。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是平时部队过于分散,过多的部队从事非军事任务,例如生产、施工等,造成部队战备意识松懈,战术训练停滞不前;部队建制不合理,平时缺乏对基层指挥骨干和部队技战术人才的培养和储备,进入战时状态临时扩编,致使部队的战斗力严重匮乏,造成大量不必要的人员伤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是我国军队的技战术研究及军事装备研制与改善严重滞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比如,上了战场,每个战士要负重最低四十斤以上,有的达到六十斤以上。在紧张激烈的条件下,战士们已经够累了,还要背负沉重的军需物资,再投入战斗,体力就已经基本消耗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战斗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有,从整个越战发展过程看,此仗可打也可不打的。即使打也没必要采取这样大规模的作战方式。泱泱大国,十几亿人口,对付一个只有数千万人的小国。正可谓"杀鸡用牛刀"。更何况现代战争讲的是科学、信息技术,需要的是战略部署巧妙的规划设计,以及布兵摆阵的灵活机动性。说到底就是斗智斗勇斗谋,那种人海战术早已经成为了历史。对越一战,我们就动员了四十万大军,前后一共整整打了三十几天,人力物力财力消耗巨大,令人痛惜。</p><p class="ql-block"><b>对那场战争指导思想的思考</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战争的指导思想不对,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用"教训教训他们"作为目的,让人匪夷所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第二阶段进攻时,一百毫米以上口径的炮弹都没有了。为了等炮弹,就竟然推迟进攻时间。而炮弹则要从数千公里以外的福建调来。稍微懂点军事的人都应该知道,在战场,时间就是战士们的宝贵生命!就是胜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阶段打完后,总参下来了不少人了解情况,我直言说了自己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仗可以不打:越军在边境线上修筑大量的工事,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而我们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事先,他们常以小规模的作战方式对我边境进行侵扰,我们部队完全可以采取同样方法将其阻击在国境线外。他们既然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侵犯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主动出击。守株待兔是一种战法,而主动出击则更加有效灵活。再有我们部队平时从不研究他们的战术,研究对丛林、山地作战特点的打法与经验。以至打起仗来处处受阻、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仗不可以这样打:就越战,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战术上,我们的准备都不够充足。如果打,按常规越南肯定打不过我们。但由于我们内部轻敌的思想一直在作怪,总觉得越南在抗法、抗美战争期间,我们曾经多次派部队、军事专家予以支援和指导,包括他们的部分军事指挥、专业技术人员,都是经过我国军事院校正规培养和学习。回国后成为了其各军种中的骨干力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自恃了解他们的一切,由此而产生了骄矜情绪,进而疏忽了他们的战术意识和战斗力。自认为只要开战,凭我四十万大军压境,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往前一推就可直达河内。兵力和准备上,我们是占据绝对优势,有大人打小孩的感觉。盲目的乐观主义导致我军在战斗进行中一度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致使官兵的思想情绪以及战斗意志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仗这样打不行:打越战时困难不少。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打进去以后却见不到人。我们这么多人,如此大的军事行动,在现代化侦察手段层出不穷的情况下,越军应该是早有准备,他们在战前就将老百姓全部撤到了后方安全地带。通过两次战役只抓了不多俘虏,就足以说明他们投入的作战部队并不多,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人数虽然不多,但我军想占领一个地方却非常难。越军经过抗日、抗法、抗美战争的锻炼,具有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在战术和地理环境上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绝对优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部队虽然也经历过多年战争的锻炼,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解放后,我国进入了长期的经济建设和发展阶段。期间,除了甘、青藏南开展的平叛以及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外,基本上没有发生较大规模的战争。我军各部队在和平年代的环境条件下,忙于执行"三支两军"、生产、施工等项任务,根本就没有实战锻炼的机会,特别是四十三军部队自解放战争结束后基本就没有打过仗,基层初、中级指挥员未经历过实战,导致素质参差不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诸如此类的教训,也说明了我国的军事科研工作跟不上,对部队基层指挥员的教育培养工作严重滞后,以及部队的军事训练及后勤物资保障工作有欠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与越南领土相连,一衣带水。多年来友好相处,并在军事和物资上都给予了他们大量的援助。但越南当权者为了自身的利益,全然不顾中越老一代革命家数十年来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多次犯我国土,企图获取更多更大的利益,最终与中国为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正如美国海军少将亨利艾克尔斯在他的著作《军事战略》一书中说的:"一个国家的价值标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政治利益所在,而政治利益又左右国家的政策目标。"战争可以发起,但要想收场可不是一厢情愿、那么简单的事情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战争既残酷又无情,一但开战,人员、包括居民的伤亡不可避免,对环境以及建筑物的破坏更是难以想象。我军撤出时,把很多基础设施都炸毁了,其中不乏有我国援建的。看到那些场景,心里确实很难受,但更多的还是愤慨。一想到那么多伤亡的战友兄弟,还有那么多无私的援助,说翻脸就翻脸,这帮忘恩负义,穷凶极恶的家伙,必须杀他个鸡犬不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时,战士们的情绪愤怒到了极点,这个气必须出,这个恨必须解,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冲进村庄就是一阵狂扫乱打。离开时,满地尽是被打死的牛、猪、鸡、鸭、狗。后来听说,越南人称我们像"日本鬼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听到这么一件事:在一个坦克的集结驻区,一位六十多岁的越南老太太抱着一团浇上汽油的稻草准备烧我们的坦克,被警戒的战士抓后,她挣扎着大骂。我们问翻译她喊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翻译说:"老太太说她们一家几代人都在和外来侵略者斗争,不怕死。丈夫打法国鬼子牺牲了,儿子打美国鬼子牺牲了,孙子在人民军里正和中国打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里一阵紧缩,看着缴获的大批印着中国制造的粮食及日用品,我在想这场仗打的有意吗?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我们获得了什么?牺牲了那么多十七八岁的战士!而一个战士的抚恤金才几百元,几百元能换回一个鲜活的生命吗?真让人心酸心痛,总觉得对不起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场战争的同时,也损害了我们自己的形象,加深了越南人民对我们的仇视和对立。要恢复两国人民同志加兄弟的友谊,将需要很长的时间,付出更大的努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政治思想工作,军事装备的改善等方面,我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当然,这些意见和建议均来源于基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是军事装备科技含量低,改进慢,发展速度与时代明显脱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在朝鲜战场上,平叛战斗中,都吃了这个的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是在坚决执行党的决议上,个人意见可以提,党的决议必须坚决执行。在执行上级作战的指导思想的前提下,应该结合战场发展的态势,及时调整作战布局,以达到最佳效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比如:对于甘、青南平叛和中越自卫反击战中一些做法,我就存在异议。但命令一来,作为军人只能毫无条件义无反顾坚决贯彻执行。记得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一次我曾提出带领一二七师先打到谅嘉,然后再进至河内的方案,上级不但没有批准,反而命我带领一二八师突破禄平防线,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只要没有明显的错误,就要贯彻执行。作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哪怕自己执行这个命令不合适,也要顾全大局,全面考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血与火的沙场,生与死的考验。战士们面对敌人强大炮火舍生忘死,冲锋陷阵的悲壮豪情。无数先烈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英雄形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体验深切,所有这一切深入到我全身心的每一个细胞之中。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对于和平可贵的理解最为深刻。我厌恶战争,更渴望和平。和平是对军人的最高奖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内心来讲,我真希望这个世界不再有战争。但是,如果有人胆敢犯我国土,把战争强加于我的祖国,作为一个军人,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自己的神圣义务和职责,给予敌人以坚决打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越自卫反击战,是我参加的最后一场战争。同时,它也为我的军人职业生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解放军陆军政治工作部媒体采访房杨达将军现场实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b>房杨达生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房扬达1924年5月4日出生,河北定兴县房家庄村人,1938年5月参加八路军,1939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冀中军区独立三支队干训所宣传队分队长,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二十五团连政治指导员,抗日军政大学学员,第一军分区二十五团连政治指导员,连长,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三团营政治教导员,热辽纵队第二十七旅七十团政治处股长,热辽军区独立第十七旅七十团营长,东北民主联军第八纵队二十四师七十团营长。第四野战军十二兵团四十五军一三五师司令部作训科长。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广西战役,廣西剿匪,抗美援朝战争,甘、青藏肃反平叛,重庆壁山成都军区国防22工程建设,中越边界自衛还击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第四野战军四十五军一三五师四O三团副团长,第一三四师四O二团团长,中国人民志愿军西海岸防御指挥部第五十四军一三四师四O二团团长,一三四师副师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十四军一三四师副师长,五十四军副参谋长,参谋长,副军长。国防科委第一研究院军管会主任、党的核心小组组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三军副军长。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自由独立勋章。1955年9月被授予中校军衔。荣获:一次一大功,两次两大功,小功数次,并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1961年6月晋升为上校军衔。1988年7月荣获独立功勋荣誉章。房扬达将军于2022年4月2日晚21时46分在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301医院因病医治无效不幸去世,享年九十八岁。</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