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告别了春的启蒙，夏的成长，终将一个个生命推向了高潮，山川万物都有着自己成熟的风韵。庄稼成熟了：高粱涨红了脸，稻菽笑弯了腰，玉米乐开了怀；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成熟了：红彤彤的苹果，黄灿灿的南瓜，紫莹莹的茄子，绿油油的豆角，青菜、白菜、萝卜等也争相登台亮相，就连那毫不起眼的山药圪蛋也堂而皇之地裸露着丰腴饱满的胴体，让人不由心动，成熟真好。</p><p class="ql-block"> 万物皆有生命，生命即是得失。大自然的成熟就是瓜熟蒂落，就是繁花落尽后满树的秋实。生命如花，假若空有花季的绚烂，而没有果实久远的香醇，又怎能算得上是一种生命的完整?人生的成熟又何尝不是一种岁月沉浮的洗礼和阅尽千帆的升华！</p><p class="ql-block"> 少年不惧岁月长，歌声温柔，内心明亮。但是少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生性木讷，胆小怕事，循规蹈矩，似乎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渴望长大，以为长大了就会成熟。及至少年初成，却依然还是不谙世事，不明事理，更缺乏同龄人的朝气和活力，倒是愈发显得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于是便被同学冠以“老汉”之雅号。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称呼极具贬义，但总算是可以倚“老”卖老了，且常常向他人自诩是“成熟”。现在看来，那时的我与“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的老杜之疏狂自负实有霄壤之别矣。</p><p class="ql-block"> 李敖曾说过，“所谓长大，就是你知道那是什幺事；所谓成熟，就是你知道后故意说不知道。”当我长大后，我确实知道了许多年少时期所不曾知道的事情，但是知道后而故意说不知道的缄默却总是做不到。参加工作，是在一所偏远的农村中学，与周围人的趋炎附势抑或随波逐流相比，自认不屑苟同，遂愿特立独行。或许是以为多读了三五本书，闲时颇好随意涂鸦，但大多是些针砭时弊之辞。一次偶然机会，受县报编辑约稿之托，就写了一篇关于教育督导乱象的千字杂文，记得文章标题好像是《如此“合作”为哪般》，没曾想，该文在县报发表后，未及得意忘形，却招来上至教育局下至学校领导的愤怒声讨，也让我一度茫然适从。犹记得当年的校长当面以一副阅尽霜华之色鄙薄曰：“后生，究竟还是年轻哦！”当时的我大约也觉得这是在暗示我的不成熟，虽然我那时已近而立之年。</p><p class="ql-block"> 其时的我其实也渐次明白，许多人所谓的成熟，不过是被世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罢了，那只不过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消亡。我本凡人，难以六根清净，一尘不染，但是多年来接受着家风的熏染和学校的教育，一直以来徒有一副沧桑的外表，却很难练就一套圆滑虚伪的做派；虽常处江湖之远，却未染江湖习气，依旧渴望在纷纷扰扰的生活中能给自己的心灵腾一片净土，以保持最纯粹的自己。也还记得在我调入县城一所中学后的一件小事，让我感觉到了自己的皮袍下面居然也藏着一些君子不齿的“小”来。当时的我正在担任班主任，一次晚自习巡查教室时，发现一名刚转入不久的学生正醉酒酣睡，不由得怒气横生，便追查到底并给以训诫。过后该生屡教不改，遂决定上报学校分管领导处理。此间有一好事者闲聊告知，该生是学校另一领导的亲戚，而且是其亲自操办的转学关系。闻听此讯，顿感左右为难，只得按下不奏。周末，该领导电话通知我前往酒店开会，到后才发现早有那犯错学生家长、该领导及一帮社会人士在座。酒酣耳热之际，我便斗胆道出了自己因顾虑那名学生与领导的关系而未按程序处理的实情，本以为会被以失职之嫌批评，谁知该领导面带微笑地对我讲道，由此看来你已经成熟了。此等评价，一时竟让我错愕不已，因为这实在不是我心仪已久的成熟滋味，也不是我心甘情愿的处事方式。我一直固执地以为，真正的成熟，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真实自我的发现，独立思想的结果和自由精神的丰收。</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岁月如风。人生路上，我们步履匆匆，走着走着就散了。陌上光阴，容颜渐渐苍老，过着过着就淡了。不能否认的是，我确实长大了，也不再年轻了，回首向来萧瑟处，经历过悲欢离合，经受过恩怨情仇，饱尝过世态炎凉，品味过人情冷暖，但这并没有使我圆滑世故，反而愈加孤傲超然和率性而为，至多只是自嘲自讽而已，还有就是自得自洽的状态。这正如红叶经霜而赤，腊梅沐雪而馨，自然界的风霜雨雪铸炼和净化了它们的灵魂，而使它们走向生命风景的极致，彰显出生命成熟的丰韵。不然，怎会有“晓来谁染霜林醉”“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千古绝唱! 很喜欢余秋雨的一句话：“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能够看得很远却又并不陡峭的高度。”至于自己现在是否成熟，姑且不作自评，走自己的路，且由他人评说去吧。</p><p class="ql-block">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圣人的成熟尚且如此艰难而漫长，我等寻常之人又谈何容易？岁月催人老，人生如过客。不管行走在生命的哪个节点上，我都期盼着成熟，但又不愿成熟，我只想着看破空花尘世，放轻昨梦浮名，让自己开心，让朋友舒心，让家人安心，做到在宁静中安然，在喧哗里淡然，在泥淖里坦然。</p><p class="ql-block"> 如果有人非要问我这个年近花甲的老朽是否成熟的话，我大概只能无言一笑——哼哼，哈哈……</p><p class="ql-block"> 列位看官，成熟的你认为我成熟了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