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成长⑧

因为1972

<ul><li>作者:春和景明</li><li>首发:2023.5.14</li></ul>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下乡的日子里,只要不出远门,还是坚持天天出工,不偷懒,农民对我们的评价不错。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的我们,一下子来到农村,完完全全的独立生活,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我们住的地方,前面是住了几户人家的大院,屋后是山,没有住家,窗外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小路旁有一片竹林,只要有一点儿风那竹林就沙沙作响。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你坐在窗前的小桌旁写信或看看书,有时会忽的有只猫从纸糊的窗外一窜而过,再加上煤油灯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一晃一晃的如果这时一阵竹林的沙沙声传来,真会吓得你毛骨悚然,谁也不敢到外面去看一眼。深夜的小山村静极了,不时还会听到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叫声……。和窗外的那片竹林厮磨得久了,渐渐的喜欢上了它。春雨过后,你会突然发现竹林里很多破土而出的竹笋拱出地面,顽强的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这时你静静的坐在窗前,能清楚地听见竹子拔节的噼啪声,微风穿过的沙沙声,鸟儿的啾啾声,虫鸣的悉嗦声……就像在对你窃窃私语。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清晨,阳光也会透过密密的竹林,洒下点点金光,闪闪烁烁的,像什么呢?像一个个解不开的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天和农民一起下地干活,和他们有说有笑,他们对城里的任何事情都感兴趣,都觉得新鲜。在说说笑笑中劳动也不那么累,真正使我们苦恼的是我们的出路,那时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一想到我们可能会永远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以后也会像那些农妇似的结婚、生子,会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感到不寒而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农村的文化生活贫乏,没有广播,没有报纸,每天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我们也会像农民一样走几十里的山路去看一老掉牙的场电影,也会踏着月光去看农民自己演的戏。下乡两年只看过一场电影,因为我们西河公社最偏僻,不通汽车,在大坪区下车要走50多里的山路才能到,所以放电影的也觉得太远,因而极少到西河公社来,我们也就没有机会看电影了。其实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那时也没什么电影可看,很多电影都被打成了大毒草,不准放映。全国就是8个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海港、杜鹃山、奇袭白虎团和芭蕾舞剧白毛女),和几部反映战争时期的电影(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看的次数太多,有的都能背下来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大队的剧团要演出样板戏,我们也和农民一起兴致勃勃走了好几里的山路去看,实际上只是去凑个热闹,见见同学,调剂一下自己太单调的生活。剧团是生产大队为了丰富农民的生活由农民自己组织起来的。看农民演戏很有意思,很多时候是演员根据剧情临场发挥,再有几把胡琴拉着单调重复的调子。虽然样板戏对城里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但大部分农民还是没看过,所以不管你怎么演,农民都看得津津有味。农民自己演的戏,他们很喜欢看,那似乎是他们的节日。方圆好几里的大人孩子几乎全部出动,早早的就赶来,树上、房顶上、院子里都占满了人,看自己熟悉的人演戏,总会感到乐趣无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的想象中,这演出的水平可能会和学校的宣传队差不多。可当演出开始,只听锣鼓一响,演员们上台一亮相,台下就一阵哄笑,紧接着是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起哄声。当天演出的是《智取威虎山》里穿林海跨雪原的那场戏,杨子荣、政委和战士们穿的白色披风,被农民用自家的各色花床单替代。你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场面,小小的戏台上战满了披着各色花床单的演员。还有戏中的对话,说着方言,随意发挥,真有点儿像现在的滑稽小品。你再看台上的演员确是个个严肃认真,还真像那么回事,可台下的观众早已笑弯了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简易的小戏台,熟悉的演员和他们滑稽搞笑而又认真的表演,让那些远道而来的农民着实高兴了一回。整个演出中笑声不断,每当台上有人出场,下面就会有人喊:快看,那是谁、谁……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在城里的大剧场是看不到这种乡间小戏的,真太有意思了。那一刻农民们忘了一天的劳累,忘掉了自己的苦日子,只把欢乐留了心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戏回家的路上,农民举着火把,打着手电筒,还沉浸在戏的情节中,兴奋地谈论着演员们的演出,回味着演出中那些让人发笑的地方……。和农民在一起,活得轻松,不需要耍什么心机。我们几个同学走在最后,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慢慢移动、消失,有一种在天上的感觉,然后我们自己也慢慢的融了进去。我喜欢这种古朴自然的生活,但又舍不得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其实,古朴自然是随着年龄增长才开始喜欢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共同的命运,使那个年代的青年学生走上了同一条道路,因为除了上山下乡当知青,我们没有其它的选择。那时,好象所有的知青都认识,无论来自何方或者到何处去,只要遇见了,都会觉得似曾相识,都会一见如故,格外亲切。大家会没有理由的在任何地方,为任何事情替知青打抱不平。知青们本来就一肚子怨气,寻找任何机会去发泄。那个时候知青们最常干的坏事就是“逃票”,尤其是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整节车厢里都是知青,人一多,车上也就不怎么查票了,可能是怕犯众怒吧。知青们虽然经常干些惹人恨的事,但社会上抱同情态度的很多,因为很多人家里或亲戚或朋友都有人当知青。</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生活中有很多无奈,但我们仍然会从无奈中去寻找乐趣。记得那是个夏天,有几个女同学到我们这儿来玩,那天很热在,大家说起了以前在学校时的生活,说天热的时候每天都可以到学校的游泳池去游泳。这时突然有个同学提议说,咱们到山下的西河去游泳怎么样,她的话音一落,大家一致响应,都特别兴奋,想都没多想就拿着游泳衣冲下山了。在那种比较偏远的山区,哪见过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穿着游泳衣在河里游水的,所以我们找了一段没有住家的河边,好在我们生产队那一段的河两岸没什么人家,否则我们的游泳就真的成了当地的奇闻了。很久没那么自由自在的游泳了,真痛快,缓缓的水流轻轻的抚摸着我们的身体,我们先逆流而上,再顺着水漂下来,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忘掉了时间,忘掉了所有的烦恼,游完了泳上岸时,月亮都出来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借着月光我们爬上了山。那真是一次美好的经历。但后来每当回想起那段经历真有点后怕,那时的胆子也真大,一不了解河床情况,不了解周围环境,那之前从未到过那个地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河游泳,而且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没想过会遇到什么,脑子里根本没闪过危险之类的念头。这也许就是年轻人的说干就干吧,不思前想后,不记后果,只要高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直到现在仍然让我觉得狗是真的通人性。我们有几个同学西河公社所在地的生产队,四个男生两个女生。他们住的院子是到公社去赶场的必由之路,有趣的是他们养的那条叫黑子的狗,身上的毛又黑又亮,很讨人喜欢,黑子很特别,它居然分得清谁是知青谁是农民。知青要是到了他们那儿,不管认不认识,黑子都不会咬你,而且还跟你特别亲热,就连我这么怕狗的人都挺喜欢它的。但要是有农民从那里经过,哪怕是天天见面的农民,你就是不惹它,它都会扑上去又撕咬,好几次我都看见它把农民咬得在地上打滚,好像是故意跟那些农民过不去。所以每到赶场的日子,都得把黑子栓住。农民对黑子是又恨又怕,但又不敢惹它。那几个同学说,他们根本就没训练过黑子,有时我想,黑子是不是能听懂我们说的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下乡的地方山多,水田少,生产队的妇女是不下水田劳动的。我们到了那里以后突发奇想,也要下水田干活。后来我们就参加了水稻的施肥、薅秧、收割,那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们穿着短袖衣服、短裤和男劳力一起下田干活,连着几天头顶烈日,手臂晒得通红,火辣辣的疼,然后就脱皮,然后再晒。一个夏天下来,人变得又黑又红,对我们这种自我改造,很是自豪。后来经常分析当时的举动,一是也确实想通过劳动改造自己,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得了这份苦,再就是觉得挺开心啊,思想很简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农村,尤其是我们这种离公社较远的生产队,很难看到报纸,也听不到广播,几乎是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只能通过家信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生活在农村这广阔但实际上很狭小的天地里,我们只能向农民学习他们的吃苦耐劳,学习他们的纯朴善良,至于他们的思想境界,那可不敢苟同,他们那种自私自利的小农思想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也许是看不到出路何在,人渐渐变得麻木,于是就混日子,找各种机会出去玩儿。那时好像生活形成了一个规律:安安份份的在生产队劳动一段日子后,人就开始变得烦躁,总想让生活中有点儿什么新鲜事发生,于是就出去串门,一走就是好多天。其他同学也到我们这里来,在一起神吹,在一起做好吃的,然后又一起到别的同学那儿去。现在看来,这也是对那种无奈生活的抗争吧。因为我们的能量太小,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好听天由命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农村前后共生活了两年多,平时的生活索然无味,完全和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我下乡大约一年以后的1969年10月,妹妹也下乡了。在同一个区,但不在一个公社,所以我就转到了妹妹那里:大坪区神坝公社欣云一队,就我们两姐妹在这个生产队,被安排在一个有两户人家的院子里。</p> 我们的房东是个三口之家,三个人都有些残疾,房东大爷的眼睛不太好,大娘的腿有些毛病,最可惜的是他们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儿是个哑巴。女孩的名字叫秀,长得也像她的名字,秀气,心灵手巧,两只会说话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总像是在问你什么,整个人身上充满了一种灵气。她非常聪明,而且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很讨人喜欢。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从我和妹妹住下后,秀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这家人对我们很好,我们合用一个厨房,合用一个大水缸,只是在厨房里一角另外搭了一个灶。一到夏天,蚊子出奇的多,每天清早起来,只要在灶前一站,就会听到嗡的一声,不知有多少蚊子在歇了一晚上后被突然惊醒,像轰炸机一般向你飞来,让你招架不住。家里挑水的活都让大爷包了,我的几乎没挑过水。大爷还帮我们种自留地,他好像不知道累,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就是不停的在地里忙,直到天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秀对我们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跟着我们学用牙膏刷牙,学着我们的样子梳头,只要能学的都跟着我们的样子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每天除了吃饭,就像是长在了我们的小屋里,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们,也给我们原本打很苦很累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每天早上都是秀的敲门声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然后扛着锄头一起下地干活。别看秀比我们小,平时也总是小鸟依人般的在我们身边,但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记得有一次到地里割豌豆,在路上秀就用手比划着告诉我们地里有蛇,乡亲们也说,豌豆地里蛇的颜色和泥土差不多,通常是盘着不动的,不容易被发现,但只要你碰上它,它就会咬你。听了大家的话,我心里直发毛,因为我最怕的就是蛇。开始干活了,只见秀他们拿着镰刀三两下就割出了一大片,而我却不敢下手,生怕会遇到蛇。有些事情真怪,你越怕什么,什么东西就越会来找你,我割了没几行,真的就看到了一条盘在地上的蛇,吓得我差点儿没坐在地上,心里砰砰直跳,一下子跑到秀跟前,把她拉过来指给她看。在秀看来,这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见她轻轻的用镰刀一挑,把蛇扔出去老远,那一刻我真的很佩服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秀成了我和妹妹在乡下的好伙伴,她也把我们当成了她的大姐姐,经常默默的帮我们做事,她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给我们拿点儿来。我们每次回城也会给她带些乡下买不到的东西,像头绳、发卡、糖果什么的。每当她拿到了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她那无法言表的高兴劲儿直到现在还经常浮现在脑海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妹妹住的地方是里外两间的小屋,原本是一大间,后因为给我们住而临时隔开的。外间是吃饭和放杂物的,一个小饭桌,几把竹椅子,一个放粮食的平柜;里间是卧室,放了两张床和一张小桌就挤得满满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子,白天都是黑乎乎的,其它就什么都没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住的屋子里简直就是老鼠成灾。那正是收获花生的季节,生产队分了一些新鲜花生,我们就堆在了床底下,准备出太阳的时候拿出去晒晒。后来突然发现花生少了很多,实在想不出是谁干的,因为农民从来不进我们的屋子,最多就是站在门口和我们聊天。再说家家都有花生,不可能来拿我们的,弄得我们挺害怕,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看床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结果当我们把花生拿开,才发现有个耗子洞,洞外堆了很多土,挖开耗子洞,从洞里挖出的花生足足有七八斤。真感叹小小的耗子竞有如此之大的能力。后来堵好了耗子洞,但每天晚上睡觉时还是提心吊胆,生怕耗子还会钻出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往事现在想起来挺有意思的,但处在当时环境下的我们,却是极度的空虚无助,更多的是无奈。那时我们虽然贫穷,但我们并没有把贫穷当做一个很大的问题,再说实在没吃的了还可以回家,也从未把农村当做自己真正的家。当时我们考虑最多的是我们的将来,是如何能跳出农村,到城市哪怕做一件别人最不愿意做的工作。我们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动员我们下乡的时候就说是要扎根农村一辈子,至于下乡以后怎么办,没人知道。所以根本就没人提起以后的事,也没人敢给我们的以后打包票。“扎根农村一辈子”,话虽这么说,但我相信,不会有人认为这就是我们的将来,至少我周围没有这样的人。现在看来,中国的很多事情以及我们个人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谁知道明天的你我会是什么样子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下乡的主要口粮有:稻谷、小麦、玉米、小米以及红薯,我们到的第二年,队里就给我和妹妹分了好几百斤红薯,看着这一大堆红薯,真有点儿束手无措,还是生产队派人帮我们挖了一个小地窖。可红薯放进去之后因为我们不会保管,再加上新挖的地窖潮湿,每天都从里面拣出很多烂红薯扔掉,还得天天吃,吃得我们胃里天天冒酸水。其实保管红薯在当地有个很好的办法:做醪糟。做法也简单,先把红薯蒸熟,再把玉米、小米蒸熟,然后放进一个很大的缸里加入酒曲拌匀,使之发酵即可,农民一做就是好几百斤。红薯做的醪糟很酸,吃的时候就是把玉米糁或小米煮熟,然后放上酸菜和醪糟,加上些油盐,看上去黑乎乎的,主要是酸菜放得多,粮食放得少,农民一顿饭可以吃好几大碗,因为根本就没什么油水。而且长年累月得吃这个,大米饭只有在过年或者来客人的时候才能吃上一次。和农民比起来,我们这些城里的学生太不知足了。农民们对生活似乎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一年里只要能多吃上几次大米饭他们就满足了。肉就更少了,过年过节生产队才会杀猪,每家能分上一些肉,有肉吃,那才是真正的节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农村后不久就开始写日记,开始的时候是每天随意的写上那么几行,过后翻翻也挺有意思。但随着生活越来越枯燥,日记也就成了一本流水账。后来有个同学看了还说写的挺好,由此增加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决心,否则我可能那时候就放弃了。随着以后的进工厂、上大学、搬家………,那本在农村记的小小的日记本早已不知去向,但却为我以后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开了个好头。真正写日记还是从上大学开始的,记得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买了一本很好看的日记本准备好好记下我的学习生活。我坚持下来了,直到今天仍然坚持着。现在翻开以前的日记,能让我回忆起很多当年的情景,很遥远的往事会一下子拉回到我的眼前。</p> 未完待续<br> <h3 style="text-align: right">美篇制作:简单</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