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l><li>作者:春和景明</li><li>首发:2023.11.13</li></ul>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下乡的地方很穷,农民的生活很苦。我们所在的红旗五队在半山腰,周围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到哪里去都得上山下坡。红旗大队有六个生产队,每个队都有我们的同学,其它挨着的还有高山大队、勤俭大队也都有同学。到西河公社所在地有12里路,是个很小很小的集镇,当地叫场,几分钟就可以从这头走到那头。场上有个小小的商店、小小的卫生院、邮局……,一切都是小小的。还有一所中学,那时就觉得那些学生辛苦,每个星期要自己带米、菜、油盐,还得自己带柴火,每天要自己做饭。想想我们的学生时代,和他们比起来真是天堂了。每五天有一次集市,我们也是五天就去赶一次场,主要是去见见同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下乡的第一年,根据文件规定享受城镇居民待遇,每个月配给30斤大米,半斤猪肉,四两油。30斤米现在看来很多,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一个多月的,可在那个时候不一样,我们都是十七、八岁正当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还有繁重的体力劳动,吃什么东西都特别香,加上平时油水少,每天都像吃不饱似的,所以我们那点儿可怜的粮食要维持一个月也挺难的。我们这些女生还能计划着吃,那些男生就可想而知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安顿下来以后就开始和农民一起干活了。每当听到铛铛铛的敲钟声,就得赶快扛着锄头下地,我们被安排和妇女及稍大些的孩子们一起,有时也和男劳力一起干活。到了冬天有太阳的日子,干活中间一休息,那些男劳力就把棉衣一脱,开始捉虱子,女的就互相捉头发里的。暖哄哄的太阳晒着,个个都十分投入,刚去的时候,一看到这情景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干活不会偷懒,干一天活儿下来腰酸背痛,只想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好好睡上一觉,但是不行,还得做饭洗衣服、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按当时的政策,国家给我们每个下乡知青几百元的安家费,但不发给个人,是交给所在的生产队,由生产队提供住房、农具和生活用品,如炉灶、桌椅和床等。我们一到那里生产队挺照顾我们的,每个月都派人到公社帮我们把米买了背回来,烧的柴也是生产队的,吃的菜就让我们自己到生产队的地里去拔。菜的种类不多,有小白菜、油菜、莴笋叶(后来知道了其实就是生菜),夏天还有些辣椒、茄子和一些瓜类。还有最主要的是大青菜,是用来做酸菜的,农民一年四季都少不了酸菜。农民平时大多吃的都是酸菜稀饭:红薯加酸菜加玉米糁,有时加小米,偶尔会放点儿大米,而大米干饭就只有过年或者来了客人才能真正的吃上一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时干了一天的活,虽然很累了,但不想那么早就睡了,想看看书,但没有电。当时也没有什么书可看,连看报纸都只有每隔5天赶场的时候到公社去看。也听不到广播,消息很闭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所以晚上就写写信,写写日记,然后就早早的睡了。那时和外面的联系一个是家里的来信,再就是赶场的时候和同学们见见面,互通厂里和家里的消息,看看过了期的报纸,然后到小饭馆去吃碗面条,再买点儿馒头包子带回来,总算还有个小小的盼头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下乡那年的春节是2月17日,也就是在我们下乡后的20多天。后来还在想,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这些学生在家过了春节再下乡呢?是怕我们惹事还是怕其它的什么呢?下乡后还有人发出倡议:不回城市过春节,要在农村和贫下中农一起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我们那时刚下去,还没真正体会到农村的苦,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所以也就响应号召,迎来了我们在农村过的唯一的一个春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农民们盼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大肉,饱饱的吃上大米饭,才能穿上新衣服去走亲戚,看朋友,才能好好的歇上几天。尤其是孩子们,可以放鞭炮,有好吃的零食,得到几毛钱的压岁钱,还可以疯玩。我们这些第一次远离父母家人的大孩子,也盼着过这个与以往不同的春节。年前,生产队专门杀了猪,我们和社员一样分到了肉,又赶场去买了些年货。到了三十晚上,我们做了一桌挺丰富的晚餐,高高兴兴吃上了自己做的年夜饭。小油灯下围坐着的我们,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凄凉悲切的感觉。想想我们这二十几天的日子,每天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看来今后也就是这个样子了,那长远的以后呢?答案不得而知。难道真的要在这小山村里当一辈子农民吗?感到迷茫。除夕夜之后的新的一年,还不知等待我们的将是些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顿年夜饭不知道是怎么吃完的。小山村的冬夜又黑又长,我们围坐在一起越聊越伤心,就说出去走走吧。到了村口的打谷场,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农村的夜景,因为是没有月亮的日子,眼前可以说是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对面的山,偶尔能看到一点点灯火,一闪就没了。突然想大声的叫喊,于是我们对着黑暗狂喊,还大声唱着、跳着、发泄着,仿佛压在心头的那些苦闷都被那几声喊了出来,浑身轻松得如云似雾,觉得心里什么事都没有了,几个人又高高兴兴的回去睡大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淡忘了,唯独在农村守着那盏如豆的油灯过年的情景被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随着过年的新鲜劲儿一过,每天的出工、收工、做饭、洗衣服…… 这没有尽头的日子使我们变得越来越不安份,同学之间开始走动,到离得远的同学那儿去还得住上一两天。有时候一出门就去好几个地方,在外面住上个五六天,生产队也不太管我们。其实从我们一离开城市,就已经没人管我们了。那年虽然大部分同学是在农村过的年,但春节一过,很多人就回家了。我们也约了一些人于3月初回家探亲。说起那次回家,还真有一段故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节过后的一天,查莉莉等五个人到我们生产队来玩,说起了回家的事,当时就决定我们一起走。于是我们很快就向生产队请了假,简单的收拾一了下东西,就和她们一起回到她们的生产队,离我们队有30多里路,走到半路我们又约了刘静萍和顾中妮她们两个,这样一行就有了11个人:9个女生(查莉莉、李会明、付竞飞、刘静萍、顾中妮、熊文玲、孙秋谋、张美珍、田春景),两个男生(吕金玉、周世华)。我们的路线是这样安排的:不走盐亭县,而是走梓桐县。先到一个小镇去赶汽车到梓桐县城,再从那里坐汽车到绵阳,最后坐火车到成都。别看路不是很远,但要转好几次车,那时的交通极不方便,很多地方一天就一两班车,如果错过了就得再多等一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到查莉莉她们那集中后,到老乡家买了些鸡蛋鸭蛋和一些土特产,就一起出发了。我们一行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有的背个大包,有的背着当地那种上大下尖的背篓,走边边说边闹,有时还喊上两嗓子,要回家的高兴心情溢于言表,惹得路上的农民挺奇怪的看着我们,像是一道挺有意思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那个可以坐上汽车的小镇要翻一座很高很陡的山,在山下仰着头才能看到山顶。我们上午出发,下午大概三、四点钟的时候才到了那个记不清名字的小镇,准备乘第二天一早的汽车去梓桐县城。到了小镇后我们在一家小饭馆坐下来休息,准备吃了饭找家旅馆住下来。吃饭的时候我们向老板娘打听汽车的情况,问她票好不好买,人多不多,哪知老板娘告诉我们说几天以前汽车就停开了,原因是当地的知青和汽车司机打起来了,还打伤了人,所以司机说不敢开车了,要等上级领导来解决问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来也巧,前几年在珠海遇见一个当过知青的朋友,说起了当知青的经历,他们当时就在那个地方下乡,说知道那里,那个小镇叫仁和镇,还说当时打架和他们有关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时我们听说汽车不开了,似乎并不意外,因为那时经常有知青打架的传闻,只是觉得有点儿沮丧。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知青们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洗礼,经历了大串联和无数次的武斗和打砸抢,所以当被赶到乡下去当了农民,感到前途无望,就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为所欲为。当地那些朴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民,怎么能管得了这些学生?当时很多学生根本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整天东游西逛,偷农民自留地里的菜,偷鸡偷鸭的现象很普遍,知青自己还戏称为“跳丰收舞”,而且把这看成是有本事。这虽然是一小部分知青所为,但却在农民中产生了很坏的影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小镇到梓桐县有四五十里路,除了每天的班车,小镇上根本找不到其它的交通工具。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赶路,因为不可能再返回原地。如果第二天一早再走的话,到梓桐已经是下午,赶不上当天到绵阳的车(一般都是早上发车),就得在梓桐住上一晚。花钱不说,又得耽误一天,那时的回家心切,好像一刻也不能等。大家一商量,吃了饭就带点儿干粮上路,走夜路,这样第二天一早就能赶上到绵阳去的汽车。当时我们就被自己的这个决定激动,肯定这在当时的同学中是个创举,个个心情激动,兴奋不已,好像要去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至于我们这么一大群走夜路危不危险,会遇到什么问题,连想都没想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昏时分我们上路了。路边的景致被太阳的余晖映照着,好像都镶上了一道金边,很别致,很好看。要回家了,大家的心情很好,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劲头十足,感到特别兴奋刺激。天渐渐黑了,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行人,清淡的月光洒在路上。慢慢的,周围有一团团的雾气升起,抬眼望去,一条泛着白光的路伸向雾蒙蒙的黑暗之中。每路过一个村子,就会引起一阵阵狗叫,这叫声会传得很远很远。走着走着,疲劳和寒冷向每个人袭来,不再有人说笑,又困又累,只是机械的迈着两条腿,第一次体会到了困得睁不开眼的滋味,也尝到了边走边睡是什么味道。经常是头碰到了前面的背篓而惊醒,但很快眼睛又闭上了。现在想来,也许很长的路都是这么睡着走过来的吧。休息时得有人张罗着不能让大家睡着了,否则一倒在地上就都睡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而且天那么冷,走路时出的那一身汗,被风一吹,非得生病不可,好在我们那时都年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路实在是太漫长了,没有表,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我们这伙人就这么机械的走着,好象老也没尽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突然,发现远处有一片亮光,大家以为快到了,顿时精神大振,睡意全无,兴冲冲的加快了脚步,就好像已经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了桌,等着我们去吃呢,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到了那儿先好好吃上一顿,再美美的睡一大觉,明天就可以到家了。说得正起劲,怎么觉得亮光离我们越来越远了,难道那不是县城,也许只是一个大的工厂吧。才提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全没了,瘫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阵,才又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能是到了黎明前,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看不清,眼睛更睁不开了,腿也实在迈不动了,大伙坐在地下休息的时候实在支持不住了,一个个都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也忘了是谁第一个醒来叫醒了大家。睡眼朦胧中发现远处灰蒙蒙的一片房屋,有缕缕炊烟升起,隐隐约约的能听见狗吠鸡鸣的声音、小孩啼哭、大人吆喝的声音,这时天已蒙蒙亮了。有个同学突然喊了一声“快来看,我们到了!”大家一阵欢呼,飞跑到小河边梳洗一番,马上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梓桐我们赶上了早班车,几个小时后到绵阳,然后转乘火车,当天晚上就到了成都。一下火车,感到扑面而来的空气都那么熟悉、亲切,虽然离开成都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但那种终于回到家的感觉像是离开家已经很久很久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这群人中有好几个背着背篓,成都的公共汽车也不让我们上,当时已无法赶到厂里,只好在我家住了一晚。当我们从火车站走到东城根街的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家里乱乱的,好在我家的房子还算大。在家里胡乱吃了些东西,打了地铺,一倒下就都进入了梦乡,实在太困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一路虽然很苦很累,但我们总算走过来了,后来回想起这件事,心想我们这伙人的胆子也真够大的,从不曾想过走夜路会有什么危险。想想当时我们这十几个人东倒西歪的躺在路边,真不知是一副什么样的风景。挺怀念那个时候的,民风淳朴。每当想起我们的这段壮举,总要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真像一场梦。</p> 未完待续<br> <h3 style="text-align: right">美篇制作:简单</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