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好汉

朱全坤

美篇名：朱全坤美篇号：53777548 巾帼好汉 社区北门外，停了一辆厢式货车。车头朝向马路，尾部对着社区。车后厢门敞着，正在往下缷莴笋。上海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初期，禁足；社区在线团购，一夜兴起。防控初捷，社区解除“禁足”，居民被允许在社区内活动。于是，团购的货物不再送到每家每户门口，而是在北门自行提取。集中到货时，北门便是一场团购盛典。这片社区，年青人居多。年青人热情高，一联手，竟然团购了一整车的莴笋。这批莴笋，由蔬菜乡民从田头直接送达社区。那净白的杆子，碧绿的叶子，水灵灵的新鲜，人见人爱。乡民们图效率，也是一把好力气；30斤一捆，还两捆作一单卖。等候在北门内侧的年青人，隔着一个临时搭建的帐蓬，接过卸下的莴笋，一捆一捆地往社区内传送。 接过卸下的莴笋 一位年青女子，两手各提一捆莴笋，吃力地向着近旁的马路牙子挪步。“卖的，卖的”，她大声地对尾随她的一众邻里说：自家哪能吃得了这么些呢。上了马路牙子。她放下莴笋，就要去解开莴笋捆扎。尼龙硬质扎料，一团乱缠，找不到端头，一时解不开。她要歇一歇，便伸直了腰；这就看见紧挨着的草坪上，几个宝爸宝妈正在费劲地把一条绳索的两端，往两棵面对面的树杆上捆扎；要在树杆之间拉起一条“独索桥”。“费这么老大的劲捆扎，解开也难”。她自谑一句；又弯下腰，双手抓住扎料，端起莴笋捆，大头朝下；“吭哧吭哧”一阵猛颠。莴笋捆开始松动，然后垮了。空留手中的扎料，还维持着圆圈的样子。她一起身，扭腰、展臂，那只圆圈便顺从地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可可地栽进草坪路沿处的一只垃圾桶里。 “漂亮”！有邻里惊呼。“这是谁家的小媳妇！能这样大大咧咧地显示优雅”。又是一句赞叹加评论。呃、呃、呃……是垃圾房管理员被从天而降的圆圈惊奇到了，发出一连串单调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如法颠散另一捆莴笋，却没再把“圆圈”飞手出去，而是置于马路牙子一边。她大概是不想再引发一场“任人评说”。 自家哪能吃得了这么些呢 散了捆的莴笋们，挨着个地在地上躺平。她开始数数：一根，两根，三根……草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关家防疫，被憋坏了；正在宝爸宝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踏上两棵树之间的独索桥。一步，两步；好，再来一步，再来一步；三步！哇噻，宝宝勇敢……81、82、83、84，她还在数；当众数了两遍，共八十四根。然后，她掏出手机计算器一敲：每根七毛四分六。四舍五入，那就七毛钱一根。她匀出五根放一旁，留给自己。还是八毛一根吧，或者就七毛五分一根。一些邻居怕七毛一根亏了她，不好。她无意搭理，也不客套，甚至没有一句啰嗦的话。她调用出手机里的收款二维码，往众邻居面前一摊：七毛一根，拿几根，你们自己扫码付款。一阵清风，不大，刚能把她稍带汗湿的秀发撩起。她脸庞清秀，轮廓分明，嘴角收紧上翘，目中灵气掺合着锐气。她和小家碧玉不同款，属大家闺秀。众邻里们各取所需，三根五根的，各自付款。她侧过头去，看小朋友们玩独索桥。宝爸宝妈们在不住地鼓舞：七步…八步…九步…。她的手机里，不停地传出收款到账的提示音：哔、哔哔、哔哔哔……沿马路牙子，还有其它邻里，一堆堆地拥着，分享青年人团购的莴笋。 挨着个地在地上躺平 有人触碰了她一下，她回过神来。还有事吗？她问。眼前是位阿婆。还是八毛一根比较好吧。阿婆依然在纠结。你还没付款？她看了下，阿婆取了五根莴笋：那你自付四元不就了事了吗。人家都付七毛一根，我付八毛，至少也要让你明明白白知道的呀。“你这位阿婆，也真……”。她本来想说“也真够阿婆的”，突然打住，改口说：“七毛八毛，没多大区别啦。疫情当下，只要能多团购到物资，再分享给大家，我开心”。那……怎么也不能让你亏的呀。阿婆说。行行行，七毛觉得不安心，你就付八毛吧。也谢谢你这么认真，好歹让我少亏几分。两个人都笑了。一段时间没操作，手机熄屏了。她赶紧重新启活，再去调用收款二维码。草坪上，一个小小姑娘，在宝爸宝妈左右抱持下，放上了独索桥，却一步不敢挪动。后面排队等玩的小朋友着急，“快点，快点”，童声童气地带着节奏。她正在调用二维码，不知咋地就误操作了。草坪那边厢：快点，快点。她这边厢，赶着紧地再重新调用。那边厢又催了：快点，快点……“这帮鬼孩子，鬼得很”。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终于最后四元也入账了。 快点快点 她要去捡起给自己留下的五根莴笋，却发现莴笋碧绿的叶子上，沾了一大垞狗巴巴。旁边一个男青年，正背朝着她，蹲在路上。他一手朝上提起一条狗尾巴并就势稳住狗屁股，一手拿纸正在擦狗屁股。她看看自己的莴笋，又看看擦得有点干净的狗，气不打一处来。她靠上前去，用脚尖探入男青年下蹲的臀部下方的空间，一抬脚，男青年便往前一冲，差点点就热吻了狗屁股。这狗巴巴是不是你的？她大声斥问。哦哦，这狗马上就干净了，就来给你弄。男青年保持蹲姿，侧仰起脸望着她。男青年看上去30多岁，粉白的脸，脂气；头丝光溜，往后背着；洁白的衬衫，扣子一直紧扣到喉头，是个奶油十足的小生，就差没戴根领带溜狗了。不行，你现在就要把我的莴笋弄干净！谁有你那么闲功夫，看着你擦狗屁股。不擦干净，狗狗会不舒服的。尾巴沾上了，还会弄得到处都是脏。他似乎还很有道理。不行！现在就替我把莴笋弄干净，没什么好讲的。他手里还拿着给狗擦屁股的纸，地上的塑料袋里，已经有了两张擦过的纸了。这男青年擦狗屁股还真叫认真。稍等一会会的事，狗就干净了。你也有点爱心好不好！男青年被叮急了，屈蹲着身子，来了这么一句。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擦狗屁眼也叫有爱心？她这回直说“擦狗屁眼”，没说“狗屁股”；还顺势逼进一步，要把她的一只脚，再往他的腚下伸过去。草坪上，一帮路过的大孩子，见小小姑娘在独索桥上想玩又害怕的模样，起着哄，唱起了歌词：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邻里之间，这奶油小生，今天算是撞上巾帼好汉了。“别，别，千万别”。刚才付八毛钱的阿婆，恰巧和小青年住对门，还没来得及走；赶紧劝阻女青年，打圆场。女青年便收回了脚。 有点爱心好不好 这姑娘家的，莴笋叶本来就不是什么精贵东西，又沾上脏了；虽说是疫惜不易，也还是不要了吧。婶子这就帮着你把叶子剥了。这自称婶子的，手脚麻利，说剥就剥上了：也不是我婶子要多嘴，你个小青年，人模人样的；虽说现在疫情，不好出门上班，就不能去当当自愿者，找些正事做？哪怕帮人搬搬莴笋捆，那才叫爱心呢。草莓和牛奶也送到了社区北门，又有很多参加团购的邻里聚拢过来。草坪上宝爸宝妈和宝宝们也闻香而至；草莓牛奶是他们的最爱。阿婆捧着五根光光溜溜、干干净净的莴笋杆子往女青年手里送：消消气吧。她压低了声音：别听他那狗屁爱心！对他们家老人，能有对狗子一半好……造孽啊！阿婆欲语却止，不停地摇头。男青年见北门人越聚越多，对门阿婆又为他解了围，赶紧开溜。女青年接过莴笋杆子，没及道谢，顺眼瞧见地上一堆沾了狗巴巴的莴笋叶子：你给我站住！男青年被这一声大喝，气势丧尽，怔怔地站定。那条狗，还用力地往前奋进；把个牵狗绳，拽成了一条斜拉索。你必须把这一堆狗巴巴叶子捡了扔垃圾桶，今天就没你的事了。女青年说着，扬手往草坪路沿处的垃圾桶一指。这男青年对女青年，这奶油小生对巾帼好汉，面子上下不来，又不敢开坏，嘴唇直哆嗦。那狗，在一旁“呼哧呼哧”地作响。“全是你惹的禍”。他冲着狗，终于找到了台阶。一把捡垃圾的工具伸了过来，夹起狗巴巴叶子往垃圾小车里放。是垃圾房管理员推着垃圾小车巡捡到此处。“造孽啊，造孽啊”！他边夹边自语。不知道他是说这水润润的叶子糟蹋了造孽呢，还是说其它什么造孽。她随手放在马路牙子边上的那个“圆圈”，也被夹起放进了垃圾小车。她把五根莴笋杆子送给了垃圾房管理员。 草莓也来了 莴笋分享完了；草莓、牛奶，也各自领取；人散了。那独索桥还在草坪上两棵树之间紧绷着，不易解开呢。 注：图片拍于2022年5月白马社区 20241211上海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