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蛙鸣

秋水长天

文/图 秋水长天

（董瑞芳）

迁居到新城一隅，拔地而起的几十座住宅楼群，颇具现代气息，脚下原本是荒郊田野的模样已经不再。

小区绿化初具规模，最显眼的是两处人造水塘，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波光粼粼，静影轻涌。

春色已深，进入浅夏，静谧的夜晚，依稀听到有蛙声传来。这引起了我极大好奇，推窗细听，越发清晰，声源就来自两处人造水塘的景观处。

多少年未听到蛙声了，这让我想起了儿时在农村时的夏夜情景。

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们，对青蛙的叫声是再熟悉不过了。一入夏，从早晨天色蒙蒙亮开始，到晚间日落，这一整天，青蛙都会鸣叫不停。特别是天黑夜幕降临后，是青蛙大合唱的高分贝阶段。夏天雨勤，乌云翻滚雨线降落，青蛙也许去躲雨了吧，这个时候，你是听不到青蛙叫声的。

十来岁小孩，正是淘气的年纪，我和伙伴们常去水泡子岸边的草丛中抓蛤蟆。水泡子里的青蛙多半在边缘躲藏着，一有动静便潜伏水下不见了踪影。岸边的青草掩映处，是青蛙享受阴凉的地方，坐在那里的青蛙如虎踞，受了惊扰便一跃数尺，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流线入水逃之夭夭。青蛙虽不容易抓，但也总能逮住它。捕获的青蛙拿在手上，攥住它的两条腿，用一个细草棍撩拨它，几个伙伴一起念动咒语：“蛤蟆蛤蟆气鼓，蛤蟆蛤蟆气鼓!”蛤蟆无能为力就真的生气了。白白的肚子逐渐鼓起来，圆圆的，这时候，把青蛙放下，它也顾不上跑，稍倾，肚子慢慢地缩回去，突然一个跳跃，从岸上的草丛间扎到水塘里去了。后来，老师告诉我们，青蛙是益虫，每晚要吃掉很多害虫，不要伤害青蛙，我们从此就停止了戏弄青蛙的恶作剧。

17岁离开家乡走向军旅，老家就成了乡愁的符号，从此也很少听到青蛙的叫声了。

及至后来，有过夏季探家的时日，回到农村老家，又听到了久违的青蛙欢快的鸣叫。记忆中最深的一次是初夏水稻插秧季节，弟弟一家忙着在水田里插秧的农活，很晚才回到家里。掌灯时分，天幕上星光闪烁，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这时，隐约听到附近稻田里有青蛙“咕咕”叫声传来，先是一两声单音，随后便有跟随加入，不一会便进入了沸腾的合唱，鸣叫声越发声势浩荡。

夏风清凉，蛙声喧闹，天籁的夜晚最是引人遐思。童年的趣事、学生时代的情景，一股脑地在眼前浮现。很多印象不深的人和事的线索，似乎突然在这青蛙合唱的旋律中清晰灵动起来，乡愁的余韵便在此刻如涟漪的水波柔顺蔓延。蛙鸣惹得思乡情，也许是青蛙自己也觉得应该控制些许吵闹，给回乡的游子以静静地回想，突然间，蛙声立时戛然而止。没有了一声鼓噪，仿佛遇到了突发险情，让你也警觉起来。在听，在等。可只是片刻，如指挥的手势落下，蓄势的和鸣突然间就爆发出来，随即，你的思绪便很难再平静下来，如天马行空，任由驰骋。“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夜行黄沙道中的意境，此时不由自主幻现眼帘，今夜，就变得无眠了。

这经历又过了多年以后，同是蛙鸣的季节回老家，不经意间却发现青蛙的叫声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最是青蛙吵闹鼓噪的几个时段，却没有了蛙鸣的合唱。房舍不远处的稻田里，老河的茂密青草岸边，过去是蛙声集中的起源地，现在只有零星的、有气无力的几声蛙鸣，独自发出游丝一般的单音。这未免让我有些不解，青蛙怎么不喧闹了呢？

我问个中缘由，弟弟对我说：“已不像早年了，这些年青蛙叫声明显减少，我们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和种地使用除草剂等农药有关系。”弟弟又说，“小侄子五六岁的时候，有两年外地人专门到村里来收购活青蛙，一只几元钱，小侄子也曾抓过青蛙出售呢。”弟弟的话，让我陷入沉思。

稻花香里有丰年，但却没有了听取蛙声一片的合唱，看来不是青蛙本身生命力遗传出了问题。

从我离开家乡的实地体验，蛙鸣由大合唱的旋律渐到稀疏的单音，前后也只不过三十年时间，可在生物链上的变化，却是非同小可。有一本书叫《寂静的春天》，1962年首次出版，但曾被列为禁书，后来再次回到大众视野。这本书说的就是过度使用化学杀虫剂对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带来的危害与破坏。“没有了鸟的叫声”的呼唤，让这本书成为环保运动的基石，它的作者是美国科普作家雷切尔·卡逊.。

农村老家蛙鸣发生的变化，让我对新迁居小区水塘里传来的蛙声充满了慰藉与希冀。在“坐井观天”的水泥堡垒里，躲进小楼成一统，能体验到自然生态的天籁清音，该是多么充满诗意的一件事呢。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年春深夏初的时候，我盼望的蛙鸣声却再也没有传来。一打听，说物业管理人员在池中撒药了。蛙声鼓噪，影响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