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接上期)庆幸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走了R妈身上二十多年的千斤负担!W那口齿含糊不清的“小黑胡儿”丈夫倒是颇有经济头脑!率先在天津滨江道小白楼一带卖起了“针头线脑”和假戒指一类的小工艺品。虽说被当年带红袖标的“小脚老太”们追得屁滚尿流,但终归是最早“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后来又到北京代销天津名牌包子一下子发起来,三十多年前就买了几室几厅的大房子。W在计划生育一票否决的严峻时期“顶风作案”,又一次东闪西躲偷生了二胎男孩儿。儿女双全的W扬眉吐气好不爽快!只是“小黑胡儿”不甘寂寞,一日W妈哭哭啼啼骑着自行车又来找R妈。说是“小黑胡儿”在北京卖包子时有了手眼通天给W儿子办妥天津户口的“N娘们儿”“小黑胡儿”答应给W二十万要离婚(彼时一个科级干部年薪只有四位数),且“N娘们”已净身出户,可没想到W死活不答应,家里再无宁日。W妈坐在R妈床边上哭嚎着问R妈怎么办好。这一次R妈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为W“做主”,而是冷冷地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R妈的决绝乃缘于W和丈夫“发财”后的二十年间没有再进过某某路105号大姑家的门!只是每年的中秋节W妈穿着咔咔作响的单皮鞋,高高举着两小包七毛钱一斤的“麻饼”,说是W特意买给大姑的。然后,不忘农村习俗,盘腿儿坐到床头,抽着R爸递上的恒大烟摇头晃脑。不时伸出瘦骨嶙峋的两只手,给R妈看W给她买的几枚明晃晃的金戒指!喷着吐沫星子扭动一下弹跳的屁股说浑身上下的新衣服都是“小黑胡儿”所赐!这个姑爷可了不得!W妈那有些放荡的笑声特别讽刺,每一次送走W妈R妈都要有好几天沉着脸出来进去自言自语骂不绝声。为此,R的先生在婚后刚当上副科长并不富裕的情况下(R结婚时先生送的是劝业场19块钱的工艺戒),立马为岳母大人六十八岁生日那天,定制了一枚七克重的金戒指,虽然岳母仅带了几次,但或多或少弥补了R的某些缺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富裕起来的W夫妻俩对大姑冷落到冰点。反倒是与五年不往来的二姑成了最亲密的人!有什么高兴事都把二姑请为座上宾!大姑即便到场也总是被W和她势力的母亲冷落一旁!W家经常举办“盛宴”。“小黑胡儿”每每耀武扬威地亲自开着扎眼的奥迪车去接送天津“五大道”居住的二姑。纵使大姑家是二姑家到W妈家的必经之路,R妈也没有这份殊荣(原谅我啰嗦成了绕口令)。年近花甲的R妈还是用R给母亲贴的四块钱月票独来独往!回想当年R妈经常被W习惯性地半夜叫醒到李公楼处理W爸妈大打出手的难题,几乎都是徒步往来省下几毛车钱也要塞给W!R妈估计特别地心寒!R妈后来也曾劝阻过R不要总是为侄女外甥女和外甥花钱大手大脚。原话是:谁为娘家谁就缺吃少穿!尽管用词有些夸张足以显见W一家对R妈的伤害之深!对此R宽慰母亲:我会接受您的教训均衡处理。比如指派三四岁的女儿必须将“好吃”的东西分成四份给她的表姐弟。当然侄女外甥女也都特别尊重R和R先生。R没有对母亲说出的话是她已经充分理解母亲当年的难处。只是与母亲所不同的是R利用从父母那里遗传的“聪明才智”极大地调动先生三十年如一日照顾R家的积极性。R的先生至今乐此不疲,有时还躲开R的视线直接“岸上走”,将东西送给R妹夫和外甥。R根本拦不住,当然R亦二十多年坚持包揽没有工作的婆婆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帽,后来又为公婆改善了住房条件。继而发生的一件事可说是对R妈致命一击!W的丈夫生意做起来后经常蹬着硕大的三轮车从R家门前经过。一次从菜市场买了两大篮子菜肉艰难挪步的R妈看到蹬着空空的大平板三轮车的侄女婿高兴地迎上去,可侄女婿竟像是望着陌生人一样,在R妈身边加快蹬车的步伐“嘭”的一声扬长而去。当时R妈几乎被气晕,站在马路上足足有四十分钟,无法抑制难过的心,回家便吃速效救心丸!毕竟R妈“几十年为娘家”呕心沥血,早早得了严重的冠心病!遥想当年R外祖母不愿承认自己和儿子一家需要大女儿的全额工资。对外宣称为了不让R妈受气才选中了身为孤儿的R爸。尽管没有公婆和小叔小姑R妈在婆家二十余位表弟妹口中那是顶呱呱的“大表嫂”!R觉得母亲颇有巴金《家》中大表嫂“瑞珏”的风范。R爸妈大门洞开谁来都笑脸接待且R妈经常亲自操刀主厨端上四碟八碗!这种风范后来传给了R。母女在娘家婆家亲友中口碑卓著!故而R妈绝无有亲戚间的嫉妒估计是深深地懊悔!从此向子女们发誓不再管W家的任何事!R似乎并没有计较当年因为W被母亲责骂或拧嘴巴。反倒步母亲后尘甚至超常发挥。1979年,R顶替母亲进了万余人的纺织厂。在母亲工作了37年的日式纺机上,R由“操作能手”母亲手把手教授学“接头儿”的技巧,很快独立顶岗。母亲的劳模徒弟们交口称赞R不愧是“徐姐的女儿”!两个月后,R成为车间先进生产者。R被评为“学雷锋标兵”的大照片和退休留用的母亲局先进的照片摆在同一张橱窗内。R边工作边继续读着“夜大”。毕业后被“伯乐”领导慧眼识人!在四千多顶替进厂的青工中脱颖而出调入党委宣传部当了一名干事。因为一千余干部的大楼里,R属于稀有的无门路无关系者。唯有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很快得到了上上下下领导和同志们的赏识。仗着出色的能力和谦和的为人,在十几个部室和五大分场中可以说是“路路通”!被誉为“小神童”。此时W那位高考落榜的妹妹找上门,请“大表姐”R帮忙在这个国营大厂找一份工作(W妹夫家条件一般。W对妹妹妹夫像使唤奴婢一样呼来唤去从没有过好脸色。有几次R悄悄塞给表妹夫两盒中华烟,感动得这个妹夫对老婆说只有大表姐和表姐夫把我当人看)。或许是几十年的“帮扶”被漠视。R妈一反常态横加阻拦,不让R为W家的事情去“舍脸”。因为当时的就业压力极大,许多回城知青尚无法安置。不想R却嘻嘻哈哈地一口应承!隔天R端着早餐盘坐到厂办薛主任身旁。婉转地请薛主任帮忙在厂里“特招”时给表妹留一个名额,干什么都可以,表妹不怕吃苦!与R共同拥有戏曲爱好的薛主任微笑点头。几天后,W妹接到了“整理车间”的录用通知,这可是R妈盼了一辈子都未能进去的最好工序,既干净又无噪音,号称纺织女工“高级白领”场地。因而几十年后的今天,W妹区别于W的唯一优势是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养老金。1995年冬月,郁郁寡欢的R妈在房檐下为她亲爱的老姨摘洗了一盆“小黄花鱼”后中风偏瘫。两年中W和“小黑胡儿”依然没有莅临105号半步!在R四姐弟孩子小工作忙分身乏术、保姆凤毛麟角的困难阶段,R弟经常放弃工作二十四小时守在母亲身边。R大妹和妹夫寒暑假全包。而婚后无工作两个孩子已长大成人的W与大姑妈爽约不再提及“养老送终”!R妈先后转院五次。R只在母亲最初住进闺蜜罗二姐的卫生院与母亲最后昏迷不醒进入R同学S护士长的环湖医院重症监护室时各见过一次W!前者是R妈尚能言语。W进得罗二姐提供的R妈单间病房阴沉着脸开口便是责问:这是又和谁生气啦?说话时看都不看一眼旁边侍立的R!这种明显带有挑拨是非意味的态度令一同探视说话毫不留情的R二姨即W二姑极为不满。马上指出W,你怎么说话呢!你大姑这几个孩子和儿媳妇姑爷们的孝顺是哪家都无法比的。怎么会有人给她气受!你要是还说这些废话就赶紧走吧!冠名势利眼的W母女涨红着脸不再出声。W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其视如己出的大姑妈在医院碰面是在R妈被救护车拉到天津脑系专科环湖医院的几天后。W和W妹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远远望着昏迷中的大姑。待R翻墙取回镇痛的冰袋时R大妹告知那俩姐妹哭哭啼啼根本不伸手帮忙让她们走掉了。剩下的四十九天R与弟弟二十四小时互换。弟媳和两个妹妹三个姑爷配合夜班和公休日。之前R妈第三次住的中医二附院毗邻W妈新楼房两三个路口。W妈只在R妈针灸输液时“抓空”看一眼。因为W妈据说重拾农村妇女的旧习——嗜赌如命,基本不下社区麻将牌桌!哪里有时间看顾“救过她一家”(此乃W妈抹了蜜的口头禅)的大姑姐。为此,R妈暗自戳泪几次和看望她的唯一亲妹说起哪怕弟媳给她送一次饭也能够让她在R姐弟妹面前脸上有光!R妈此次脑梗复发被环湖医院下“病危”时也是那位敢说话的亲妹力主给正宗的娘家人W妈送信儿。W妈爸到达医院后与昏迷的大姑姐打个照面摇摇头,示意R跟她们到走廊。W妈煞有介事地提出“娘家人”对大姑姐后事的要求。即子女儿媳及小字辈都要全身披麻戴孝三天跪拜;三位姑爷也要身着漂白孝服跪地磕头。对此,身为党支书的R皱着眉头认真记录。不想在市重点中学当高级教师可以代表母亲发言的R大妹站出来厉声否定:老妈三位女婿都在单位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穿上孝袍成何体统!我们是老干部家庭不讲这些凡俗。重在厚养而不是做给人看的假“孝顺”!W的女儿曾是R大妹的学生,W家深知R妹的厉害。W妈翻翻白眼,拉着W爸灰溜溜地离去。直到四十多天后的1997年12月11日,R妈抢救无效未再露面。W妈接到“报丧”后带领几个孩子和儿媳妇浩浩荡荡地哭叫着进入105号!年近八旬的R爸和弟弟妹妹们担心W家“闹丧”更是厌恶W家一贯地逢场作戏。R和先生出面迎接。W妈尖声叫着怎么没有人磕头!吓得R普通一声跪下,直到W妈鼻涕眼泪地哭号半小时左右才敢站起来。弟弟妹妹和弟妹担心大姐吃不消过来一并跪拜。在W妈的要求下,四天中R跪下站起迎来送往几十次!愣是将生孩子时落下的右腿膝盖疼痛难忍的毛病磕好了!W妈先是绕场一周,巡视一翻。看到过道里摆满了鲜花篮点点数,大概有六七十个。仍然不依不饶地鸡蛋里挑骨头,责问为嘛没有童男童女?同样出生于李公楼胡同的R先生顾不得自己“处长”的身份,赶忙和小妹夫驱车搞来摇摇晃晃的纸牛纸人,还给起了名字叫什么“来福来顺”“听说听道”!这一套迷信的东西令干部大院和进进出出前来吊唁的天津海关北方国际集团天津邮局天津七中和工商银行,R四姐弟妹和弟媳先生妹夫们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哭笑不得。W妈却在那种悲泣的场合乐得合不拢嘴!好像终于在105号找到了“娘家人”的威严!一行人见挑不出什么毛病便予告辞。在那条曾经多次搬入自行车熟悉的过道里,W似乎记忆被瞬间唤醒般自言自语:二十年没进来过啦!彼时老大R才刚过四十岁生日,弟弟妹妹均三十出头。R虽跟随父母参加过亲友们家里的红白事也为同事家处理过类似情况,但终究是第一次面对自己母亲的去世悲痛难忍无法自持。本以为母亲奉献了若干年的“娘家人”会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陪伴左右,岂料W妈及W竟点到为止!关键时刻R妈的好邻居王婶儿和崔婶儿主动到场指挥孩子们摆摆放放。R单位的班子搭档高副经理和R的小叔子先后充当深谙天津习俗的“大了”。更有R爸妈的干儿子——节粮度荒时吃R妈两面掺馒头坚持下来的马哥率与R同年的马嫂不顾自己小升初的女儿冲在一线!带头为干娘R妈戴上“孝箍孝帽”(在W妈凌厉的眼神中,R有所妥协,带着弟弟妹妹和弟媳还有小字辈给操劳了一辈子的纺织女工妈妈戴一点儿“白”。R妈那位忠厚善良颜值,堪比朱一龙的果酒公司经理表侄百忙当中特意赶来亦为“大姨姑”戴孝让R倍觉感动),一连四个昼夜陪同守灵。马哥马嫂冒着-20℃的严寒,率领R和弟弟妹妹们走完“干娘”轰轰烈烈一至五期的全过程!W爸没有给姐姐“吊唁”“小黑胡儿”也说是患了红斑狼疮不能前来为大姑送葬。只是R妈“出殡”当天W妈跑到大门外数着三十多辆为大姑姐送行的小车颇有些醋意地说,这份排场是空前绝后啦!然后坐回房间抽烟聊天。(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