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谨以此文纪念琼瑶

顺顺

文：顺顺图：网络 亲爱的琼瑶阿姨： 您好！此时，您已经花葬入土，真正翩然离去，正如您所说的，“我活过了，不曾辜负此生”，可是，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您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很难过。网上铺天盖地，惋惜您、赞美您、诟病您的，什么说法都有，但在我心中，您仍然是天际里那颗耀眼的星。 我痴心不改，一直喜欢您，敬佩您，仰视您。您，是一辈子活在爱情之中，写了一辈子的爱情小说，美了一辈子的极致女子。 　　冬月四日，您像雪花一样翩然离去。您不是困顿于生活，而是觉得是时候走了。前几天，您还在追忆平先生时就说过，没有爱，不如归去。大雪前夕，您精心安排好了一切，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红色洋装，像雪花一样翩然离去。 　　您在遗书当中写道：我是“火花”，我已尽力燃烧过。如今，当火焰将熄之前，我选择这种方式，翩然归去。于是，您勇敢优雅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噩耗传来，大家震惊不已，我也为您悲伤不已，不禁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琼瑶阿姨，您是怎么走进我们的心灵的呢？ 　　仿佛一夜之间，港台文学走进了我们的视野，金庸、古龙、琼瑶等小说风靡大陆，所谓“男看金庸，女看琼瑶”。那时，学校附近的租书屋生意爆好，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痴迷琼瑶小说，读得废寝忘食、昏天黑地，甚至书页翻黄、翻烂了，大家仍乐此不疲地悄悄传阅着。 　　记得我读到的第一本琼瑶小说就是《窗外》，封面上一个女生忧郁地望着窗外，小说细腻敦厚的古典气息和古诗词的使用，渲染了朦胧的氛围。那身着校服、带着几分早熟的忧郁的江雁容，那学问渊博，满腹诗书，带着中国书生的儒雅气质，诗词歌赋、书画篆刻无一不会的康南，那段无疾而终的凄美的师生恋……瞬间吸引了我，含泪读完了这本书，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从此，我深深爱上了琼瑶和她的作品。《窗外》、《烟雨蒙蒙》、《几度夕阳红》、《心有千千结》、《一帘幽梦》、《在水一方》、《一颗红豆》、《苍天有泪》、《庭院深深》、《我是一片云》、《月朦胧鸟朦胧》……这些书名，个个藏着一首隽永绝伦的中国古典诗词，光看书名，诗意就已扑面而来！ 　　书中爱情的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让人看得欲罢不能。不知那时的少男少女们，有多少人的心里住着琼瑶小说中人物的名字。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我要是有这样好听的名字就好了，我要是能长成女主的样子就太好了！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琼瑶小说给了我们太多的快乐，也让我们相信并憧憬着至高无上的爱情。 　　那时，我很内向，不爱说话，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孤独自卑的学生时代、灰暗的日子里，惟有阅读琼瑶小说时的那份快乐，仿佛才能带来一丝光亮，温暖着我孤单的心灵。 偶尔，看到隔壁班的女生唱着歌转着圈快乐地从我们窗前路过，我仍埋首在书本中，感觉自己好卑微。 　　有一天，当我望着窗外发呆时，看到有个长发女子穿着米黄色的碎花裙，撑着一把伞悠闲地在雨中漫步，那样宁静美好的画面一直留在我记忆里。心中生出无限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这样啊，但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永远只有做不完的试卷和作业。 　　后来，租书渐渐已不能满足我了，我希望琼瑶小说能放在案前与我常相伴。当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攒了许久的零花钱，终于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本琼瑶书《菟丝花》时，如获至宝。“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好美！并且，书中女孩竟然和我同一天生日，好惊喜！平添了几许慰藉和力量。 　　那时，我有一个小小心愿，等我长大了，一定要集齐全套老版的琼瑶作品，可是当我有能力购买时，市面上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版本，全然没有我记忆里那般美好，让我索然无味，这个计划便只有作罢。 　　暑假时，我到西昌表姐家去玩，一走进书房，看到满柜子整整齐齐的琼瑶书籍，并且是全套老版琼瑶作品，好惊喜，好羡慕！每天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时还和表姐交流观感，太惬意啦！琼瑶，就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女神！ 　　您曾说过：人生根本没有“全”，但是我求“全”。您的阅历比您的小说更精彩。童年的颠沛流离，青年的婚姻不幸，晚年备受责难，但您依然爱着，追求着。受尽委屈仍痴心不改，“我手写我心”，您就是您，您就是琼瑶。 　　您优雅了一辈子，写作前，您一定要化妆，才能进入状态，思绪才能在稿纸上驰聘。您一生写尽了六十五个传奇的爱情，道尽了爱情中的坎坷磨难。您从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和自己的婚姻中汲取营养，著书立说，活成了浪漫的独一无二的琼瑶！您的作品，有很多经典优美的文字，而这些文字不仅细腻地描绘了人物的情感世界，更打动了一个又一个读者的心。 　　您本名陈喆，何谓“琼瑶”？只因这一笔名源自诗经中的名篇《木瓜》“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而这首诗的意境正是您在书里所一直表达的——以瓜果为信，以佩玉为信，永远永远地相守在一起。 　　那时，我好喜欢琼瑶影视剧中的歌曲，无不透着浓厚的古典气息和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诗情画意。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多有意境，如此隽永唯美！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如梦如幻，令人期待。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同桌对我唱歌时，总喜欢把这一句改成“一个女孩名叫文君”，我只有羞怯地低下了头，心里却是喜悦的。 　　后来，我慢慢了解您更多的故事。有人说你遇到平先生，只是互相成就，您救活濒临破产的皇冠，他也为您出书，令您红透了半边天。要我说，沉浸在幸福美满的婚姻里，才能相互成就，你们是人人羡慕的遗落在凡间的神仙眷侣。 　　其实，您与平先生的相遇，是文学与爱情的完美结合。1963年，当您的小说《窗外》在皇冠杂志上连载，引起了巨大反响。平先生被您的才华深深吸引，决定亲自约见这位年轻的女作家。 　　记得你们初见的故事。您当时住在高雄，当您乘坐火车抵达台北时，平先生亲自来接您。在成群的旅客中，他一眼就认出了您，说道：“你一定就是琼瑶！”“那第一次会面，我们谁也没料到，日后我们竟会相知日深。命中注定，要共度一生。”您在文中如是说。这种默契的相识，让您感到既惊讶有温暖。 1979年，你们结为夫妻，从此开始了你们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四十载。 　　其实，写作是一件寂寞的事，长年台灯伴稿纸，若无顽强的定力与毅力，如何坚持下来？ 　　因为琼瑶作品的最后一页都会署名“X年X月写于可园”，对可园，我一直充满了向往。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不仅是你们的家，更是您创作的圣地。您喜欢在凉亭中写作，他就在凉亭安装了纱门，怕您挨蚊虫咬；您喜爱江南园林的风格，他请来匠人精心打造了一个充满江南韵味的庭院；您习惯独居，他就把你们的卧室设计成相连的两间，还在您的化妆间里放满鲜花，趁您不在时更换，不让您见到花凋谢的样子。每一处细节，都体现了他对您的深情厚意。 　　您在生前自传《我的故事》中，表达了对“可园”的情感：“这不止是一幢房子，一个花园。更是我心灵休憩，不再流浪的保证。” 　　他的手迹，浪漫至深。 　　但是，再伉俪情深的眷侣也有面对生老病死的一天。当平先生失智失能卧床不起时，是您无怨无悔照顾他多年，漫长却值得。您每天仍守在缠绵病榻的丈夫身边反复问：你好不好？你有没有不舒服？你还爱不爱我？但回应您的，只有丈夫从插着鼻胃管的缝隙中发出的微弱呻吟。 　　您倍感煎熬，仍然坚持下来，直到您和平家子女因平先生的善终权问题产生激烈矛盾，不得已交出了平先生的看护权。 　　平先生走后，您和家人将他葬在阳明山的臻善园，将他的骨灰放进了花葬的墓穴。您带了一篮牡丹和玫瑰的花瓣，捧了一束他生前最喜欢的黄色小蝴蝶兰。 　　您默默地把花瓣洒在新冢上，您知道，这样做，他一定喜欢。因为他为你写过：年年，月月，分分，秒秒，因为有你，生活如花般灿烂.……. 　　少女情怀总是诗，有谁的青春不“琼瑶”？ 也许，遇见琼瑶小说就是我们青春岁月中最为热烈的期盼。因为，琼瑶用一支妙笔，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琼瑶作品不仅仅是一段段爱情故事，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诚然，一个时代的文学作品终有它的局限性，但无法否认的是，琼瑶这个名字曾陪伴几代人，无论你看或不看、喜欢还是不喜欢，她都会是几代人的青春记忆，时间的洪流也无法冲刷掉它们的光芒。 爱，是琼瑶一生的关键词。您从开始到最后，都在相信爱，并践行爱。您也用爱情，为世人搭建了无数个瑰丽的梦。因为，您在60年的时光里坚持书写爱情，是真正的“一生只做一件事”，一辈子活在诗意的美好里。 　　也许，千帆历尽，我们终于明白，爱情不是生命的唯一，但我们依然为琼瑶这种知行合一的爱情所折服和感动。即便看清了那些梦的幼稚，但我们没理由嘲笑当年的自己，更没理由讽刺那个帮我们织梦、给我们美好和感动的人。 有人说，小时候相信琼瑶，是因为涉世未深；如今相信琼瑶，是因为繁华阅尽。 　　人到中年，一地鸡毛，我已经很久没有读过琼瑶小说了，也没有关注过您的消息。只是，偶尔从网上知道您还安好，我就放心了。 　　去年8月，“2023当那一首歌响起，琼瑶创作60周年演唱会”在台北举行，您来了，身穿一件红黑丝绸外套，在古巨基的搀扶下入座，并微笑和媒体打招呼。您说，“今天来的每一个我相信都是爱我的人，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摔跤、坎坷的时候，我一直用爱的心，爱你们每一个人，今天我能站在这里齐聚一堂，我觉得我的一生值得了！”，这是您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岁月对于年迈之人的残酷折磨比比皆是，尤其是最后几年，丧偶，打官司，身体状况，您已经身心俱惫。您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智和失能。 　　七年前，您就曾给儿子和儿媳写过一封公开信，“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其中提到：“不论我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让我死得快最重要！在我能作主时让我作主，万一我不能作主时，照我的叮嘱去做！……帮助我没有痛苦的死去，比千方百计让我痛苦的活着，意义重大！千万不要被“生死”的迷思给困惑住！” 　　对于“身后事”，您提到：“ 将我尽速火化成灰，采取花葬的方式，让我归于尘土。不发讣文、不公祭、不开追悼会。不做七，不烧纸，不设灵堂，不要出殡。” 　　2024年11月28日，您曾在社交账号上发文悼念亡夫平鑫涛，贴出照片，并附上小诗叹曰“不如归去”。原来，那时您已开始规划自己的死亡。 　　12月4日下午1点22分，86岁的琼瑶，这位被誉为“爱情文学教母”的传奇作家，选择在台湾淡水的家中告别人世。 您的最后一条社交动态，字字诉说着内心的坚定：“我不想听天由命，慢慢地枯萎凋零。我要为自己的生命作主。” 　　“当人生即将谢幕时，请让我有尊严地死去。”“这趟旅程走来辛苦颠簸。且喜也有各种精彩唱和。我那字字句句的著作。是今生为爱燃烧的热火。”如此智慧的您化作雪花诗意离去，您的遗嘱是继所有作品之后最完美的封笔！ 然而，您留下的那些动人心弦的故事，却永远地留在了人间，成为了我们心中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 　　亲爱的琼瑶阿姨，尽管您已过八旬，可是，在我心里，您永远年轻。 隔着浅浅的台湾海峡，我以为您会永恒，您应该不朽。然而，冬月四日，琼瑶去世的噩耗就这样仓促而来，来得让人如此猝不及防，不敢相信！我不禁为您落泪，也为我的青春落泪！ 　　亲爱的琼瑶阿姨，虽然我们不曾见面，但见字如晤，我在心灵上默默神会了您很多年，是您忠实的粉丝和追随者。我会永远记得，您，曾来过我的世界，读您的文字曾点亮过我青春的火花，陪伴我熬过青春期的迷茫。 　　您说，“但愿，我生时有如火花，死时有如雪花，这样的人生，就是我要的人生！” ，您更是这样做的！落雪的日子到了，您一袭红衣，翩然而去。 愿天堂从此没有病痛，只有您笔下那般纯粹的爱情。 　　您给儿子的遗嘱里只要求花葬，因为您爱美，希望像花一样，绽放过，绚丽过，最后融入自然，归于尘土。您将化作春泥，在每年春天的鲜花之中盛开。 　　告别仪式上，遗照上的您穿着最爱的红衣，笑容温婉慈祥，仿佛在温柔地注视着前来送别的每一个人。现场的花海将这场爱的告别装点得如梦如幻，每一束白花都仿佛在诉说您作品中不朽的浪漫与情感。 再见，琼瑶！ 　　也许，这就是琼瑶式的谢幕。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有花香、笛声和永恒的爱意。 　　今天是您花葬的日子，阳明山上的花葬区不仅是您的告别之地，也是粉丝们为您送行的最后一站。 　　每一瓣飘落的花瓣，都承载着对您的思念与祝福，象征着您的灵魂将随着花瓣飘向远方，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温柔可人，笑意盈盈的琼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生如夏花灿烂，逝如雪花翩然。 　　阳明山上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从此以后，每一朵盛开的花里，都藏着琼瑶的灵魂。 　　此时，耳畔传来蔡琴低回的歌声，“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听那杜鹃在林中轻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几许痴迷，天上人间，可能再聚，不如归去！ 　　亲爱的琼瑶阿姨，我知道您生前最爱的是蓝紫色鲜花，此刻，请允许我为您轻唱那首歌，“蓝色花一丛丛，名叫做勿忘侬，愿你手摘一枝，永佩心中……”，我多想能捧一束蓝色花束为您送行。 安息吧，我们的女神！ 　　也许，当雨丝湿透了青苔，当夜雾笼罩了楼台，请把窗儿打开，没有人再限制您的脚步，您必归来，与我们同在！ 您的忠实读者：顺顺敬上 2024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