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苗蛊》第十七章

邢力策

（如有影视剧编剧或导演，有意将此小说搬上银幕，可加微信13905853068联系。欲购《苗蛊》，请加微信13905853068） 第十七章困惑 张桐从医院出来后就去医药商店买了一条轮椅，在汽车站办好托运手续。 从汽车站出来，他沿着护城河蹒跚着。他心情忐忑不安，好像觉得眼下陷入了万劫不复之中。 娘的突然患病，把一切都搅乱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还能提出自己与蒙艳的婚事吗？娘患病，家里少不了他，他还能去苗家寨教书吗？他还能入赘到德夯寨去吗？一筹莫展，这可怎么办？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难以决断的事情。 初秋时光，天气格外闷热，连河边吹来的风也是热的，使人感到说不出的难受。突然电闪雷鸣，远处越来越多的山峰被乌云笼罩起来，天一下子暗了，仿佛压得很低，叫人透不过气来。片刻，雨点夹杂着冰雹霹雳啪啦从天而降。街上行人猝不及防，走路的，骑车的，都被淋透了。街边的店铺前站满了躲雨的行人。 张桐无心躲雨，依旧漫步在河边，任凭雨水浇透，他仍然想不出破解眼下僵局的办法。一边是不能出嫁只能入赘的心爱之人，一边是生我养我的娘亲，还有夹在中间的方怡。一想到这里，他忽然对方怡如此关心我家的用意产生了怀疑。人心难测，我张桐并非趋炎附势之男，而方怡说不定是有心计之女。当初她山盟海誓，后来又另攀高枝，现在她身价贬值，又想与我重归于好？那我不是变成了她生活中的筹码了？ 娘患的是中风的毛病。听说过有这种病。娘能康复吗？生活还能自理吗？如果不能自理，哪谁照顾我娘？唉，要是蒙艳不是独生女多好呀，把她娶进门，她就可以照顾我娘了。蒙艳细心、耐心，由她照顾我娘，是绝对可以放心的。但眼下即使她不是独生女，也绝对不行。她阿爸刚去世，我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张桐从蒙艳又想到方怡。如果当初方怡她爹不反对我与方怡谈对象，如果当初没有广播站那档子事，如果当初方怡没有背叛我，那么我也不会去苗家寨教书，那么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那么现在就可以把方怡娶进门，一切顺理成章。可是生活中没有这么多“如果”。张桐甚至想到了早年夭折的妹妹，如果我妹妹在，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娘的毛病。我不能做不孝之子。我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一天清福都没有享过。眼下我娘生病了，暂时不能与爹娘商量我与蒙艳的婚事，不能让爹娘雪上加霜。 张桐回到了医院，他娘在病床上打盹。 方怡见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连忙去打来一盆水。 “你先去厕所擦一下身，床头柜子里有你爹的内衣先换上，别感冒了。你把湿衣服给我，我拿去开水房烘一烘，马上会干的。” 张桐没做声，只是按方怡说的一一做了。 这时，他坐在娘的床前，仔细地端详着娘。一场大病，娘不但明显的瘦了，还显得十分苍老。张桐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 入夜，张桐帮着方怡，给娘擦了身子，伺候她大小便后，他娘慢慢地睡着了。 这时，隔壁病床上的大娘，对张桐说：“你小子真有福气，娶了这么有孝心的一个媳妇。这几天你媳妇照顾你娘可细心了，真难为她。” 听着隔壁病床上这位大娘的唠叨，张桐只能傻傻地朝这位大娘笑笑，说不出什么话。 经过下午的一番思考，尽管他看到方怡十分耐心地照料着他娘，但张桐的内心仍旧产生不了对方怡的一丝好感。 晚上好在病房里还有三张病床，都住着病人，加上家属，一个病房里有六、七个人。如果只有方怡，他会十分的尴尬。 不一会，病房里呼噜声此起彼伏。张桐与方怡各守在病床的两侧，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时说：“你娘明天可以出院，出院前再做一次全面检查。”说着，医生就开出了单子。 一天下来，各项检查都完成了。医生开出了出院结算单，叫张桐明天去挂号处结算，办理出院手续。 昨天，张桐就托人带信告诉了爹。张桐他爹便带着钱，傍晚就赶到了医院。 又凑合着过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先用救护车送到田家湾。在田家湾，方明和张桐的一位发小，已经抬着被轿在等候了。 中午就到家了。路上张桐已经和他爹商量好了，在楼下放一张床，让娘住在楼下，这样照顾起来方便一些。 到家后，大家七手八脚把张桐他娘安置好。这时邻居们都来看望张桐他娘。 见家里人多，方怡对张桐说：“我先回家一趟，晚上我再过来。” “这几天你也累了，今晚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张桐从心底里不高兴方怡来家里。 “恐怕不行吧，你和你爹照顾不好的，还是我过来吧。”说着，方怡就走了。 一会，邻居们都散去了。一天折腾下来，张桐他娘很累，在床上睡着了。 下午，舅舅和舅妈来看望张桐他娘后，与张桐和他爹聊了起来。 舅舅说：“眼下怎么办？几位亲戚都上有老，下有小，根本帮不了你们的忙。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照顾我姐呀？” “是呀，我也犯愁呢。”张桐他爹说。 接着舅舅又对张桐说：“你还要去代课，学校里忙，路又这么远，根本没办法照顾你娘的。” “舅舅，按理说，娘应该我照顾。只是……只是我不能错过当老师的机会。” “是的，你的前途也是要紧的。”舅妈也在一旁说。 这时，张桐他爹说：“我知道能当上民办老师，这事关你的前途。只是眼前你娘怎么办？” “这……是，我娘必须照顾好。” “自从你娘患病，方怡跑前跑后，一心一意照顾你娘。我看得出，她对你有意。方怡是个好姑娘。”这时，张桐他爹又提起方怡。 “哦，这方怡姑娘怎么样？我姐喜欢吗？”张桐舅妈连忙问。 “喜欢，他娘喜欢方怡这姑娘。”张桐他爹说。 “那方怡肯来照顾吗？” 一听他们提起方怡，顿时张桐紧张了，知道眼前的情况将越来越复杂。 “爹，舅舅，你们别说了。我心里很乱，去外面走走。”说着，张桐便从家里走出来了。 　　早秋季节，稻田里的蛙声夹杂着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毫不顾及张桐的情绪。一阵夜风吹过，张桐打了个寒颤。 张桐毫无头绪，不知不觉又走到村口的小树林。往事一幕一幕，张桐理不出头绪。一头钻进小树林，斜靠在稻草蓬里，仰天数着星星。 张桐这时深感人生不易，生活时时充满着磨难。 代课是必须去的，已经可以转为民办教师，这是求之不得的。一辈子在家做当农民，真有点不甘心。关键是眼下谁照顾娘？ 有一点非常清楚，我不可能用我的婚姻当作儿戏，为了照顾娘，我就同方怡重归于好，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对不起蒙艳。 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这匹马现在不饿，前方还有更鲜嫩的芳草。 想着想着，张桐的头也大了。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我现在已经车到山前了呀，可路在何方呢？ 张桐这时突然想到，花钱找一个人照顾娘。 那时还没有找保姆这一说。但当时农村里钱不好挣，只要肯花钱，找一个人总是有可能的。 明月当空，无边的月色照射下来。一眼望去，稻田里虽然模模糊糊地，但仔细看，还是能让人分辨出哪些是秧苗，哪些是草。 花钱雇人的想法，张桐越想越坚定，好，就这么办。 张桐回家时，舅舅，舅妈已经走了，娘也醒了，爹在一旁喂面条给娘吃。 见张桐进屋，张桐娘又开始唠叨起来：“我前世作的什么孽，犯上这种半死不活的病，非得把你们父子俩给拖累死。” “娘，不要这么想，生病谁想得到呀。” “我真还是死了好。” “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要如没了，我家还像家吗？”张桐拉着娘的手说。 “那你说眼下怎么办？我一个瘫婆横在家里，你父子俩什么都干不了了。” “爹，这样吧，我们花钱找个人来照顾娘。” “花钱找个人？谁肯来？” “付钱总会有人来的。” “那要多少钱？”张桐娘急了。 “我打听过，每个月十五元钱差不多。好在我从下学期开始，工资可以涨到三十五元了，这钱我付得起。” “我就怕别人照顾不好，只有方怡，照顾娘已经习惯了。”张桐他爹说。 “除了方怡，我不要别人照顾。” “这……我怕方怡不肯收钱，这人情我们欠不起呀。” “你……你与……” “我们先不说了。等下我去同方怡商量商量再说。”张桐知道他娘要说什么，所以不等他娘把话说出来，他就打岔了。 “那好吧，你先同方怡说说看。”张桐他爹说了。 吃了晚饭，张桐就来到方怡家。方明不在，方怡奶奶在厨房里。见张桐来了，热情地打过招呼后便说：“方怡在里面，你去吧。” 张桐便进了里面房间。房门没关，他顺手推了进去。不料方怡正好赤裸着身子在换衣服，一见张桐推门进来，一惊，连忙拿起衣服，遮在胸前。 见状，张桐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一面说，一面退了出来，傻乎乎地站在门外。 “没事，你等一下。”方怡说。 过了一会，只听见方怡说：“好了，你进来吧。” “我不进去了。你出来，我在小树林等你。” “去小树林……好吧。我一会儿就去。” 张桐先来到小树林，心潮起伏。月亮还是这个月亮，小树林还是这个小树林，可是时过境迁，再也找不回过去的那份感觉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小树林外面闪了三下手电筒。暗号照旧？但张桐显然没有以前那么迫切了。 “方怡，我在这里。” 方怡走进了小树林后，张桐说：“这里有块石头，你坐吧。” 方怡坐了下来，张桐在一米之外站着。 “你也坐下吧。站着太累。” “我不累……” 沉默了两三分钟，俩人都无从说起。 “方怡，我不想放弃老师这份工作。可眼下我家的情况，我进退两难。” “张桐，我理解你，你是有抱负的人。” “可眼下我娘的确需要有人照顾，我真想不出办法。” “你去吧，婶婶我会照顾的。”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呀。我和你……” “张桐，我体会得到，你对我已经没有过去那份情义了，这是我的原因。不管你信不信，我去公社广播站后发生的事，要讲给你听。不说清楚，我心要郁闷死的。” 接着，方怡把当时被她爹带到公社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张桐听了。特别是讲到被姓蒋的下了春药，人迷迷糊糊地把姓蒋的当成张桐而受玷污时，方怡放声大哭。 张桐听了后，非常震惊，不知说什么好。 “我给你写了很多封信，要你来广播站商量商量我们怎么办。每次寄出信，我就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可是好像石沉大海，没有你一丁点消息。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信都被我爹从邮递员这里拿走了，锁在他抽屉里，我恨死我爹了。但怎么办？他毕竟是我的爹，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其实你爹的出发点是为你好。”张桐说。 “从公社回到黄泥湾后，我去找过你，知道你去苗家寨中学代课去了。有几次我想去苗家寨中学找你，但又不敢。我也去找过董老师。从董老师这里我了解到，你一方面是为了忘记我才去代课的。这下我更不能去找你了。没意思，我也下不了台。” “我去苗家寨中学后，的确再也没听到你的消息。我总以为你已经同姓蒋的结婚了。想不到最后的结局会是如此。”张桐说。 “我们的事都怨我爹。他是个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所以他现在得到了报应。这不是我赌咒他。” “唉，要是你爹一直在村里当个村干部，不去参与公社里的人际关系，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个下场。”张桐说。 “我知道，当你亲眼看到我被姓蒋的玷污后，这辈子我是做不了你的女人了。只可惜我们好了一场，没有真真做过那……那……那男女的事，倒是被姓蒋的用卑鄙的手段捷足先登了，我这辈子不甘心。 ” “方怡，很多事情是回不过去的，我们只能认命。” “是，我也认为我的命不好。从小我就没有了娘，是奶奶把我们姐弟俩拉扯大的。等我长大后，我奶奶年纪也大了。老话说得对，做官爹不如讨饭娘，这真的很现实。碰到许多事情，我没人商量，什事都我自己扛着，我真的很苦呀！”。 说到动情处，方怡又伤心不已，大哭起来。 张桐不由自主地把方怡揽在怀里。方怡在悲伤之余，为之一振，随即也抱着张桐。当俩人抱在一起后，不料方怡哭得更加伤心，弄得张桐无计可施。 这时，月亮已经西斜。只是今晚是缺月之夜，月光暗淡，照射到地上，一切都是迷迷糊糊地看不清。 过了好长时间，方怡才安静下来。 “方怡，不瞒你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张桐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哦……是……是苗家寨的。” “是德夯寨的。” “那……那……那祝你幸福。” 方怡听张桐这么一说，心里五味杂陈，一下子便眼泪盈眶。 “她家是独生女，名义上是要入赘的。但现在我娘这种情况，我怎么向家里说呀？” “那倒是。那……那就暂时不说。” “这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请你暂时给我保密。等我娘好一点了，我再同爹娘商量。” “放心，我不是爱挑是非的长舌妇。我一定不会把你要入赘去德夯寨的事告诉你爹娘，等你有机会，自己告诉你爹娘。”方怡信誓旦旦地说。 “好的，我相信你，也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 “方怡，今天约你来，我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眼下你帮忙照顾我娘，我是要付钱给你的。” “什么？付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是，我是说你照顾我娘是要付出劳力的，付给你钱是应该的。你不收钱我心里不踏实。” “张桐，你放心，我不会用照顾你娘这事而纠缠你的，我已经配不上你。” “方怡，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花钱买个心安。” “张桐，我好像不认识你了，钱不是万能的。你放心，你娘我一定会照顾好的。钱的事你看着办，如果你一定要把钱给我，我也会把钱花在你娘身上。我赚不了这种钱。” 这下张桐一时无语了。 “这事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我就什么时间搬去你家住，照顾你娘。” “那……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定了。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了。” “你……你……你可以再抱我一下吗？” “这……这……” “就一下。” 听方怡这么说，张桐迎上前去，拥抱了方怡。方怡看着张桐，欲言又止。 “谢谢你，我回去了。”说完，方怡转身走了。转身的时候，张桐清楚地看到，方怡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昔日的小树林，是张桐和方怡充分发泄情欲之地。可眼下方怡含泪相别，张桐心里也真不是滋味。 唉，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张桐心底里是坦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