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校园霸凌

 A大树黄斌

校园霸凌，无不给当事人以刻骨铭心的记忆，终生难忘。有人指责霸凌学生的家长素质差，带坏了孩子，家长闻此只会嗤之以鼻：孩子如果不能强势出世，将来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事实上，校园霸凌，源于社会，源于家长，甚至源于学校和老师本身，此事由来已久——很多很多年了！

我11岁那年，小学转学，从三年级到六年级，班主任姓韦，是一位工作极端负责任的语文老师，她的课堂教学在业界享有盛誉，校际交流，她的课就是范本。韦老师教学严格，成绩差的学生恨她，给她起外号——韦大麻子。韦老师脸上遍布麻点，是她从小一场大病遗迹。韦老师对我非常好，知道我成绩一流，进她班级前，在原来学校担任班级劳动委员，就让我继续担任这个职务。实际情况是，新学校并没有“劳动委员”这个班级职务，韦老师临时设置，让我成了班干部。

入学不久，社会上学习黄帅反潮流的宣传蒸蒸日上，从中央电视台到校园，黄帅的故事满天飞。这天，韦老师把我和另两位班干部带到校园一个墙角，跟我们说了一件非常严肃的事：你们都是学生干部，应该带头学习黄帅，反对师道尊严，站到反潮流的最前沿；我们学校的师道尊严现象很严重，有的老师很不像话，应该予以批判，我已经草拟了一份《倡议书》，你们抄一遍，投书校长办公室。韦老师嘱咐：学习黄帅本身就是学生的事，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韦老师叫来的另两位学生干部，一位是班长，段学智，一位是班级少先队队长，毛令海。这两个人年龄都比我大，做事稳妥，有主见，他们说我的字写得好，建议让我抄写。我什么都没有想，就照着他们说的做，至于《倡议书》里写的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抄完了，三个人挨次签上名字，就直接交到校长办公室去了。

我当时是学校小广播站的播音员，很快接到通知，学校播音室播放我们给学校的《倡议书》，每天小喇叭开通，第一件事就是诵读，每天念两遍，连续念两个星期。我滴个乖乖，《倡议书》最后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自己念，我一下出名了。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我，声音响亮，抬头看，都不是我认识的人。我都不知道是应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后来，我从这两个班干部处知道了真相，韦老师和她的一位同事长期不和，《倡议书》就是针对那个同事的。这件事，是韦老师一个人自作主张，还是她和学校领导策划，一起密谋，他们就不知道了。

事实就是，校园霸凌，不仅存在于学生之间，也存在于老师之间。毫不夸张地说，霸凌，是我们这个社会从过去到现在都有的，早已经不稀罕的事。

初中三年，我当了两年半的班长，一个真正的倒霉蛋，我算是仔细品尝了校园霸凌的滋味。可能有人会问，你都当了班长了，怎么还会被霸凌？且听我细说。

小学升初中，一共7个班，新生入学，学校经过调查，挑出4个表现特别差的学生，这4个学生暂时不分入班级，待各个班级学生确定后，再把这4个同学分到不同的班里，这样做的目的是，不要让表现差的学生聚团，避免对班级造成严重影响。但各班学生名单确定后，发现一个新问题，没有一个班级愿意接受这4个差生，最后学校决定，把这4个差生一起放到5班，给这个班级配一个最强的班主任，班主任名叫张明芳，他是一个胖胖的大脸男老师，独自一人住在学校后面的宿舍区。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个班的班长。班长首任是班主任老师指定，以后每学期由学生投票选举。张老师在学生档案中，看到我小学成绩不错，且一直任劳动委员，感觉有点奇怪。学生报到时，他看我长得高大、干净，以为我身强力壮，正是做班长的材料——成绩好，自然在同学中有威望；身体强壮，正是制服差生必备。

开学不久，几位差生就开始给班主任找麻烦，最初是课堂纪律，接着就有打架斗殴等各种事情。一番周折后，班主任气极败坏，在班务会上宣布了4位差生的来历，把他们的老底摊开。班主任在班上宣称，这4个人，是班上的“四大败类”，号召全班同学坚决抵制“败类”。

我感觉班主任的话，没有什么作用。这4位学生，成绩一塌糊涂，在小学就已经出名，打架斗殴，层出无穷，哪里在乎你称呼他们“四大败类”！第一个叫杜小平，瘦，高个；第二个，王金云，个子不高，灵活；第三个，徐阳军，瘦，话不多，做的都是暗事，狠事；第四个，孙军，狠人，个高，力大，不知道是为什么，年龄比我们同学大好几岁。

孙军和我同桌，他对我提出的要求是，让我给他抄作业，只要给他抄作业，他就遵守纪律，不给班上惹麻烦。孙和我同桌的两年半时间里，搞过不少事情，但都是班外，相反，他在班上还护我不少。

这个班级先后换过3个班主任，最后一位是年级组长。我品尝校园霸凌是在初二下学期。班主任姓萧，女，数学老师，个子矮，声音极其宏亮。同学讥讽，取外号“萧大个”。我还记得她高高地举起尺子，在黑板上画圆弧的动作。这话不提。

萧老师当时提出一个管理班级的新思维，她把班上那块黑板左右各划出一块，交给我主持。左边的，记录当天学生的好人好事，右边则记录学生的错误行为。说人好，皆大欢喜；说人的问题，必然得罪人。我是个傻瓜，老师的要求，坚决照办。但记录别人的缺点，我很仔细，必是大家看见的，或者老师批评的，是铁板上钉了钉子的事！姓名，事由，清清楚楚，被记的人无话可说。几位“败类”分子，他们是黑板右边的主角。当事人内心不服，嫉恨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暴炸。

初二下学期期末，复仇的机会到了。暑假前约二十天左右，几个“败类”不断威胁，让我做好准备，他们要给我一点颜色看看！几位和我关系要好的同学一再提醒，这段时间，上学和放学都要特别注意保护自己，他们要找机会殴斗！

这段时间，我的内心无比紧张。上学是算好了时间出家门，卡得时间正好，在第一节上课的铃响前到校。这样，不给“败类”留有在路上动手的时间，我只要到了学校，我就是安全的。放学，我也基本上是第一个踏着铃声离开教室，第一时间回到自己家。我一直都在算计自己的上学和放学节奏。被人威胁是一件极为惶恐的事，我每天坐立不安，上学和放学路上，沿途观察四周有无可疑行迹。

放暑假这天上午，老师布置完暑假作业，宣布放假。我立即挎上书包，从学校正门出，沿校门口一条大道开步。这条大道人来车往，似乎安全。我看到后面几位“败类”和他们的好友，紧随身后，跟我一起奔出了校门。我的一位朋友，他担心出事，也跟在我后面。出校门约一公里，在一个十字路口，“败类”开始动手，先有一人上前挥拳，但对方身材不够，面对我身长手大，他一时没有便宜可占。

我让朋友飞身返校，向老师告状，搬救兵。我这边越来越热闹，几位“败类”和他们的朋友，都在跃跃欲试，七手八脚，正干得火热，忽然有人叫喊，老师来了。是班主任萧老师和我朋友飞跑而来，萧老师上前一手揪住那个和我动手的“败类”，大声呵斥，其余几个“败类”和他们同伙一哄而散。

很多年过去了，这些“败类”同学，各有不同的结局，那个叫杜小平的同学，因为赌博纠纷导致命案，枪毙。徐阳军成为某大型钢铁厂的业务骨干，是单位的顶梁柱。王金云和孙军，不知所终。

那位帮我搬救兵的同学，他叫肖顺洪，我的好朋友，他当时是班上的组长。个子不高，身材结实，浑身都是力气。他私下告诉我，他放学回家后，在一个公园里，跟一帮老头练习太极拳。别人都说，这是老头的功夫，他怕人笑话，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肖顺洪后来成为江苏银行淮安分行行长，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物。

初三下学期，我们伟大的祖国，正式进入改革开放的时代，整个社会都在变化，学校组织分班考试，我成绩优秀，转初三（1）班，终于从这个有众多“败类”的班级脱身而出。我的好朋友肖顺洪，他接我，成为初三（5）班的后任班长。

我们伟大的祖国正在进步，自由、平等这样的人权概念，一定会深入人心！一定会有一天，校园霸凌这种丑恶现象，在我们祖国大地上再也不见痕迹！

（写于2024年12月11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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