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立交桥下走出来，远远地看见城际公交在红绿灯路口一闪而过。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如我般大步流星，应该能在站点赶上车吧。虽然心无旁骛只顾赶路，但不经意间还是看到前面红绿灯路口拐弯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而路边凸起的水泥台横亘在他的腰间。</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末，午后三点多的阳光仍很明媚，但并不温暖。</p><p class="ql-block"> 流浪汉还真是不怕冷啊！经过他的身旁时，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p><p class="ql-block"> 一把电动车钥匙，赫然在他伸展开的手心里。同时，我看到了停在他脚边的电动自行车。一定是突然犯病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停下了匆遽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他怎么啦？是不是犯病晕倒了？”我问旁边几个站在路边的人。</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我过来时他就在那儿躺着啦。”一个人说。</p><p class="ql-block"> “你们有人认识他吗？”</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他们都摇了摇头。</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然走到了他跟前——仅两步之遥的距离。他大约六十岁左右，一张沧桑的脸上双眼紧闭。他蜷缩成一团，密集的汗珠正从紫褐色的额头滚滚而下。</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打120，更不敢去扶他，因为摸不清情况，更因为自己没有一丁点儿的救护知识。</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弯下腰，对着他不住地喊：“你怎么晕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p><p class="ql-block"> 半晌，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微动了一下身子。他看着我，嘴唇翕动着，但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 “你有手机吗？我帮你打个电话。”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他慢慢地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部手机，颤抖着递给我。我赶快接过来，但手机有图案密码。</p><p class="ql-block"> “你来开机吧。”我把手机举到他眼前。</p><p class="ql-block"> “那是孩子的手机，我不知道密码。”他的声音无力而又微弱。</p><p class="ql-block">我疑惑了，用孩子的旧手机不应该会解锁吗？否则有什么用（后来才知道他自己的手机没带，只给孩子带了手机）？</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孩子或其他人的手机号吗？我打给他们让他们接你回家。”</p><p class="ql-block"> 他摇了摇头。我更加茫然更加束手无策了。</p><p class="ql-block"> 哦，也许知道他是哪个村的便可能联系上他家人吧。但这个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旁边没有人能联系上他村里的人。</p><p class="ql-block"> 太阳在天空中渐渐下滑，发出冷冽的光。</p><p class="ql-block"> 终于，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慢慢地用粗糙的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慢慢地开始讲述他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他前段时间在541医院住了半个月后，转到了市医院，在市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医生说已经无法医治便让他回了家。最近他常常突然晕倒，晕倒后半小时左右便会苏醒过来。他今天是骑电动车来接上高二的女儿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孩子。但刚停下车突然眩晕，就倒在了路边。提到女儿，他的眼里和话语里洋溢着无限的慈爱。</p><p class="ql-block"> “你是低保户吧？”听闻他如此悲惨的生活，觉得他应该享受着国家的低保。我如此想也便如此问。</p><p class="ql-block"> 他点点头。用拳头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部，无奈地说：“肝上长东西了。如果有肝就可以换了。”</p><p class="ql-block"> “即使有肝，你能换得起吗？医院会为你免费吗？”我不由地脱口而出。虽然没有恶意，但这句话也许会粉碎他的美好期待。可事实就是如此，我又怎么能美化它，给予他人绝不可能的希望呢？</p><p class="ql-block"> 他苦笑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自语：“都劝我啥都别想别管啦，但我怎么能不管我的女儿呢？”一个慈爱的父亲，他的人生愿望不就是抚养心爱的女儿长大成人吗？但壮志未酬却身患绝症，怎能不令人心酸不已？</p><p class="ql-block"> 太阳已经西斜，那冬日里残存的一丝暖意也渐渐随风散尽。</p><p class="ql-block"> 我要赶火车了，没能等到他女儿过来。于是便叮嘱他不要骑车带孩子，以免再次晕倒发生事故。</p><p class="ql-block"> 坐在疾驰的火车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贫穷，使这个普通的农民即将失去宝贵的生命，使这位慈爱的父亲即将离开他疼爱的女儿。贫穷，不只是一日三餐的清苦，也是遇见百事时的哀叹，更是生活在繁华人间的悲凉。</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