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春秋（短篇小说系列3）

宋华

《恩重如山》

在黄土高坡的一个偏远贫困山村，王力文一家在此艰难为生。他的父亲王建国是乡卫生院的赤脚医生，母亲李秀兰则在村小学任教。彼时，物资极度匮乏，尽管双亲皆有工作，可收入微薄，家庭经济颇为拮据。

王力文的大伯王健民，年长王建国三岁，却因幼年时的一场高烧，智力受损，终身未娶。自王力文有记忆起，大伯便与他们一同生活，帮忙做些简单的农活。大伯虽心智不全，但心地善良如暖阳。

1986 年深秋，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命运无情地挥下了屠刀。邻村有危重病人求救，王建国与李秀兰接电后，毫不犹豫地披上雨衣，骑着自行车匆匆扎进风雨之中。山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湿滑，他们的自行车在下坡转弯处突然失控，如折翼的飞鸟般坠入山崖。待村民发现时，两人已没了气息。

年仅 6 岁的王力文，对死亡尚懵懂无知。大伯王健民紧紧将他搂入怀中，泪水决堤，打湿了王力文的衣衫。乡亲们看着大伯，满心忧虑，皆为王力文的未来而揪心，暗自思忖这孩子往后的日子恐将布满荆棘。

　　然而，大伯王健民在痛失弟弟后，似被一股神秘力量唤醒。他决然挑起抚养王力文的重担。白天，他在村里四处寻觅活计，逢人便问：“有没有活让俺干呀？俺啥都能做，耕地、打杂，都行嘞。”夜晚，他带着王力文前往集市，在一个个摊位间穿梭，眼神急切地捡拾起别人丢弃的菜叶，嘴里念叨着：“文儿，这些菜拿回去洗洗还能吃，可不能浪费嘞。”有时，村里实在无活可干，大伯便带着王力文前往邻近的县城乞讨。

一次，他们在县城乞讨时，不巧撞上了王力文的班主任。王力文顿觉羞愧，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伯却坦然上前，看着班主任说道：“老师啊，为了能让这娃上学，俺啥面子都能舍下。只要他能有出息，俺做啥都值咧。”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深深敲进王力文的心中，伴随他熬过无数个日夜 。”

　　1992 年，王力文小学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县重点初中。大伯得知消息，兴奋得手舞足蹈，眼睛里闪烁着璀璨光芒。他一路小跑至集市，用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买了两个鸡蛋，小心翼翼捧回家，对王力文说：“文儿啊，大伯给你买了鸡蛋，快吃，吃了好长身体，好好读书。”在那个时候的村子里，鸡蛋可是稀罕之物。

上初中需住校，每月 30 元的生活费对他们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大伯为了凑齐这笔钱，开始前往更远的地方找活。他的足迹遍布周边乡镇，有时一天要徒步走过四个乡镇，逢人便打听：“有没有活儿啊？俺有力气，能干活。”有一回，王力文放学回家，偶然瞧见大伯的脚底布满血泡，那一个个血泡犹如尖锐的刺，刺痛了他的心。他眼眶泛红，泪水在打转。大伯却笑着安慰：“文儿啊，别怕，这点苦算个啥，只要你能好好念书，大伯就高兴。”

1995 年，王力文又以出色成绩考上市最好的高中。可学费与住宿费加起来高达 800 元，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大伯四处奔波，跑遍所有相识人家借钱，却仍差一大截。无奈之下，他来到村支书家门口，“扑通”一声跪下，眼神满是哀求，哽咽道：“支书啊，您一定要帮帮俺家力文，他是读书的好苗子，不能因没钱就断了前程啊。”村支书被大伯的执着与对王力文的爱打动，最终应下帮忙。

高中三年，大伯的生活愈发艰苦。他每日起早贪黑，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寒冬腊月，他身着单薄衣衫在建筑工地搬运沉重砖块，双手冻得通红，裂口纵横，却对旁人说：“不冷嘞，俺身子骨硬朗着。”炎炎夏日，他头顶烈日在田间帮人收割庄稼，汗水湿透后背，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那时，村里开始种苹果，大伯主动承包果园杂活，除草时喃喃自语：“把草除干净，苹果才能长得好，文儿上学就有指望嘞。”施肥、浇水，每一项工作他都做得一丝不苟。

　　1998 年，王力文凭借优异成绩考入省城的陆军学院。当他把录取通知书递到大伯手中时，平日总是傻呵呵的大伯，第一次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大伯颤抖双手紧握着通知书，泣不成声：“力文啊，你爹娘在天上看到你这样，肯定乐开花咧。”

在军校的四年时光里，王力文刻苦努力，各项成绩均名列前茅。每次放假回家，看到大伯愈发佝偻的身躯与满是皱纹的脸庞，他便暗暗发誓，定要让大伯安享晚年。

2002 年，王力文军校毕业，被分配到某装甲团任排长。他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每月定期寄一部分钱给大伯。大伯收到钱后，舍不得花一分一毫，将钱仔细存起，念叨着：“这钱得留着给力文娶媳妇用。”

2006 年，王力文升任连长。他带领连队在军区比武中表现卓越，荣获个人三等功，且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党旗下宣誓的那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大伯曾说的话：“文儿啊，不管啥时候，都要做个好人。”

2010 年，王力文升任营长。期间，他多次参与重大演习，在实战化训练中凭借出色表现崭露头角。2013 年，他带领部队参加跨区机动演练，创新战术打法，获上级高度嘉奖。

2017 年，王力文被提拔为团参谋长。消息传回村里，大伯兴奋得不能自已，拉着乡亲们摆开酒席，连喝了三天。可此时大伯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医生检查后，无奈叹息：“他这是常年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落下一身病根。”

2020 年初，王力文被任命为团长。他苦劝之下，终于将大伯接到部队居住。他精心为大伯收拾出一间独立房间，还专门聘请一位阿姨照料大伯的饮食起居。大伯来到部队后，王力文常带他参加部队各种活动。大伯虽反应迟缓，说话不利索，但部队官兵皆对他敬重有加，亲切称他“王大伯”。

　　夜晚，营区静谧。王力文常陪大伯在营区散步。大伯目光被训练场上威武装备吸引，像个好奇孩童般指着装备问：“力文啊，这大家伙是干啥用的？”王力文耐心解释：“大伯，这是新型装甲车，作战时能快速运输士兵，还能提供强大火力支援呢。”大伯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这得花不少钱吧？”王力文笑着答：“大伯，这都是国家为了保家卫国大力投入研发制造的，很厉害的。”

2022 年春节，王力文组织一场团队拜年活动。他特意安排大伯坐在主席台上，大伯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众人。王力文知晓，这便是大伯最大的幸福。老人家一生饱经磨难，未享荣华富贵，如今见侄儿有此成就，便已心满意足。

去年，部队迎来装备更新换代。新型装甲车列装那日，王力文满怀欣喜邀请大伯前来参观。大伯望着一辆辆威武霸气的战车，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念叨：“好，好，真是太好了！”

如今，大伯身体状况较之前有明显好转。每日清晨，他都会早早起床，到营区小花园散步，热情地跟遇到的官兵打招呼：“早啊，小伙子们。”有时，他会静静站在训练场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官兵们训练，直至训练结束。

不久，王力文参加军区首长召开的座谈会。会上，首长对他们团的建设成绩高度表扬。王力文满心欢喜，会议一结束，便迫不及待赶回营区。见大伯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快步上前，坐在大伯身边，兴奋分享：“大伯，我们团在军区被表扬了，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大伯微微抬头，眼神满是欣慰，用那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力文啊，这都是你爹娘在天上保佑你呢。”王力文心中一暖，他知道，这是大伯最真挚的情感表达。

　　每当王力文整理起这些年的老照片。从曾经那个衣衫褴褛、跟着大伯在街头乞讨的小男孩，到如今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团长；从大伯年轻时略显笨拙的模样，到如今虽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岁月痕迹在照片中清晰可见，这一切变化让王力文感慨万千。他深知，是大伯用最质朴、最无私的爱，为他撑起一片广阔天空，让他能在人生道路上奋勇前行。

2024 年初，组织告知王力文可能有工作调动。王力文首先考虑大伯的安置问题。当他与大伯商量时，大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力文啊，你放心去，俺在部队住着挺好。这里的官兵们都把俺当成亲人，俺舍不得离开啊。”

在王力文的军旅生涯中，他从一名普通军官逐步成长为一名团长。然而，他心中最大的骄傲并非个人的晋升，而是能让大伯在晚年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每当有人问起他的成长经历，他都会满怀深情地说：“我有一个无比了不起的大伯。是他用乞讨的方式将我养大，在困苦中成就了如今的我，用他那深沉而伟大的大爱，诠释了世间最珍贵的亲情。”在部队的这些年里，王力文以身作则，带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士兵。他常告诫他们：“兄弟们，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那些曾经培养和帮助过我们的人。因为没有他们的付出，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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