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大地 光辉（连载中）

深海

　　夕阳挂在天上，晚霞映红了白塔山的白塔，仿佛佛光普照。

到“中山桥”跟前的时候，下午五六点的样子。几个半大小子，只累的面色更加的苍白了。出门的时候，都吃的一样，不错上下，麸糠扁豆秧子揉成的野菜团子，能顶个啥？！早已经饿的前胸贴了后背。

爬在河滩上，脑袋伸进浑黄的水里，大口的喝了起来。

随后，几个人斜躺八竖的躺在河滩不多的芦苇上，就那么敞开着。粗重的喘息，胸部一起一伏，随着枝枝叉叉的肋条骨清晰的跳动。

芦苇泛黄了，芦花噗噗嗦嗦的随着河风摆动跳跃，左右，前后，西北风快要来了。夏季到秋的南风转了风向。冬天，风刮起来，不知道会怎么冷？

不过，这会儿。林子自己，栓子……几个躺了一会儿都缓过劲来了。

面色，微微有了一些潮红，看起来健康了那么一点点。

不急，合计一下，进城各自都有什么打算，在进城。

中山桥对面，原来有个城门，西关鼓楼的城门楼子，连接着高高的城墙，墙下的护城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百多年的多次暴乱，起义，军阀混战，城墙早就残缺不全，跌落的土瓦砖头碎块填平了护城河。

城门楼子也是被火烧火燎的焦灼，残缺了几个拐角。炮弹，枪弹打了弹孔很容易让人想起，村子里旁边的山崖，屋檐下的孔洞，树林子里的野蜂窝的模样。密密麻麻。

城门早就炸没有了，木头碎块不知道是被老百姓抢去烧柴了，还是被棺材店给拾掇了去，拼凑着做几个狗头一碰就碎的薄板棺材，俗名：“狗碰！”，送去了“义庄”，难民收容所。给了那些，突然暴毙的有脸面的人做了寿材。平常老百姓是得不到它的体面的。平日里就衣布遮体，早就没有了体面，死了。光溜溜的来，光溜溜的去，倒也省了很多麻烦。

即使，曾经有一两片布的也是死了，被人剥了去了，只剩一个光溜。

老百姓不用要脸面的。

芦席一卷，或者，收尸的每天赶早出来，看见有饿死的，冻死的。一个人胳膊，一个人腿，丢驴骡车上，赶着车去了附近的山沟里，随便挖个坑扔里面了事儿。给两把黄土遮掩一下脸面的都是好心的人。大多那么曝尸荒野，喂了野狗和狼。

城里几万人呢。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大家伙儿也麻木了，谁知道那天倒的是不是自己。

　　黄河，还是一路滚滚的向着东面流淌去了，去了哪里？谁管？

第一次，走上中山桥的兴奋没有几分钟就被胆战心惊的摇晃吓的不见了踪影。

人力车拉着老爷太太冲撞了过来，骡马牛羊都挤在一起过桥，脚底下什么都有，甩一个跟头，一个趔趄都很正常。

尿骚，粪便都有，大家各自走各自的，忙碌自己的，谁会看左右，注意脚底下就好。

城门楼子的门洞前，靠墙站着俩个痞子兵，吆喝着骂着出出进进的人。

“不长眼呀！急着投胎TMD，快死过去！在逼道道小心老子崩了你……都快让一让！没看见马管家收租子回来了！周相公催缴去了？！这些大人物可辛苦这呢！”

变脸比翻书都快。这就是看人戴帽子的世道。

一人，一个铜板的进城税是逃不过去的。

胳膊上没有交了钱的那个蓝汪汪的印记，是要被当做流民随时抓起来的。

后来，有了良民证就方便多了。再也不怕被不小心弄掉，被抓，被打，还得请人做保放出来，重新交钱，补盖一个。

钱就丢在他们脚旁边的藤条篮子里，他们看都不看，只听见“叮当！叮当……”有了几个响声就盖几个印子，在手背上，或者胳膊上。你随意要印在那里。

没有交不起的，只有在曾经的城墙跟护城河那里猫着腰，蜷缩着等死。

破衣烂衫的多了去了，布条就挂在了紧要部位。至于，遮不遮得住那是你的事情。

男人，大多光着膀子。女人孩子老人蹲着，趴着不敢起身。

不过，府衙隔三两天，发一次的粥的时候，谁也就不在乎身体的遮掩了，光溜溜的跑去抢那碗不见几粒小米的粥了，脸面就不重要了，命才是最重要的。迟早的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去了，阴曹地府也好给先人保留一点脸面，一个交代，免得愧对列祖列宗……

哥几个商量好了，都是投奔相熟的“兵户人家”，看能不能给疏通个关节，找一个营生或者学徒，打杂……一类的工作。

这不敢求的太多，能见个面最好，见不到，吃了闭门羹，在明天下午还是这块儿想办法，各自有了着落，相互通川一声，谁知道那一天混成个人的时候，“衣锦还乡！”左右领舍问起自己娃的时候，咋不见了影子，也好回答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