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忠 || 最忆那片槐树林（散文）

田野寻梦文学苑

槐树是最普通最常见的树，也是生命力最顽强的树，其在我的印象中最为深刻，在我的记忆中最为永恒，我对槐树有着特殊的感情，不仅仅是因为葱嫩翠绿的槐树，绿化和装点了大自然的美景，更重要的是在缺粮断炊的童年，依靠槐树的花和叶度过了饥荒。

我出生在山大沟深、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陇东黄土高坡，槐树这种非常普通的树种，以其耐旱易活的顽强生命力和发达根系的繁殖力，在黄土大山里遍地繁殖生长，山梁沟壑、田埂路边、房前屋后、村头巷尾，到处都有郁郁葱葱的槐树，尤其是靠山沟间的那一片，更是葱嫩茂盛生机勃勃，俨然是小山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我的童年时期，小山村缺粮断炊的现象很普遍，几乎家家缺粮食人人饿肚子，由于我们兄弟姐妹多，缺粮的现象更为严重。每年进入春季后，饥饿像幽灵一样紧随而来，大部分人家的粮食吃完了，被饥饿折磨和煎熬的人们，把搜寻的目光放在槐树上，盼望槐树早点吐绿开花。

春风轻轻吹起来了，春雨默默下起来了，在春风细雨的温暖和滋润下，天气渐渐变得温润暖和了，粉红的桃花和洁白的杏花竞相绽放，杨柳树披开了长长的秀发，白杨树浑身挂满了铜钱般大小的绿叶，青青的小草偷偷钻出地面，唯独槐树对春的反应不是太敏感，迟迟的不发芽不开花。

在人们急切的盼望和等待中，槐树的枝桠上渐渐出现了淡绿色的叶芽，叶芽一天天舒展开来，随之山梁沟壑变成了一片片淡绿色。当天刚蒙蒙亮时，在鸟儿的唱和声中，我和弟弟俩跟随姐姐去采槐叶。槐树浑身长满了刺，且个头都很高，需要四五个孩子合力采摘，大孩子用绳子将槐树枝拉下来，小孩子小心翼翼地采摘，时间不长篮子里装满了鲜嫩的槐叶，然后我们唱着童歌兴高采烈回家了

在那缺粮断炊的饥饿年代，槐叶是人们充饥度日的上好食物，心灵手巧的母亲总是变着花样做槐叶，做成槐叶镘头、槐叶窝窝头、凉拌槐叶菜、槐叶包谷面汤，饿极了的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尤其是凉拌槐叶菜，吃起来有股清凉爽口的油香味，在当时算是美味佳肴了。槐叶的做法虽然很多，吃法也不一样，但在饥饿的年代都是为了填饱肚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槐叶一天天变大，长大了的槐叶不能再吃了，刚刚开放的槐花吃起来很香甜，孩子们又成群结队去槐树林采摘槐花用来充饥。在槐花开放的前几天，槐树上挂满了一串串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场细细的绵绵的春雨过后，似乎一夜之间全部绽放，整个槐树林变成了一片雪白色。

在离槐树林很远的地方，就已能闻到浓郁的芳香味，大大小小的槐树上挂满了一串串槐花，洁白如雪的槐花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娇嫩好看，每一朵槐花如同一只雪白的蝴蝶，每一串槐花如同一串白色的葡萄，每一树槐花如同给槐树披上一身洁白的盛装，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芳香味，这浓郁芬芳的气味沁人心鼻渗入肺腑。

一朵朵、一串串、一树树雪白醉人的槐花，惹得蜜蜂嗡嗡嘤嘤来回飞旋，引得彩蝶扇动双翼翩翩起舞，高兴得鸟儿亮出清脆的嗓子高唱赞歌，小兔子、小松鼠、野山鸡等小动物在林间追逐嬉戏尽情撒欢，这些可爱的小昆虫和小动物，在白花绿叶间辛勤地忙碌着自己的生计。孩子们一边有说有笑，一边用心采摘槐花，在快吃早饭的时候，大家每人提着满满一篮子槐花蹦蹦跳跳回家了。

夏季的槐树林葱嫩翠绿生机勃勃，繁茂的槐叶将大地覆盖得严严实实，林间长满了鲜嫩的野草，槐树林成了放羊的好去处。当晨曦扇动着透亮的翅膀从东边山梁后缓缓飘来时，我和邻居好友赶上洁白的羊群，沿着弯弯的山路来到繁茂的槐树林放羊，羊儿均匀散布在槐树林间吃着青草，我和好友一起开心愉快地玩起来。

浑圆的太阳爬上东边山梁，朝霞洒遍整个山川大地，在霞光的映照下，白花绿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闪闪发亮。槐树林成了鸟儿的乐园，小燕子、麻雀、喜鹊、斑鸠、布谷鸟、啄木鸟、黄灵灵等鸟雀，有的在白花绿叶间盛情歌唱，有的在槐树林间捕捉小虫，有的在山坡沟壑间追逐嬉戏，有的展翅飞旋于槐树林上空，有的辛勤哺育刚出壳的小鸟。

草地上开满了各种各样星星点点的野花，我和放羊的伙伴躺在绿绒绒的草地上，静静地聆听羊儿吃草发出的声响，找不到孩子的羊妈妈深情地东张西望，发出“咩咩咩”的呼唤声，小羊羔看到羊妈妈后，猛地冲将过去，贪婪地吮吸羊妈妈的奶水，羊妈妈用嘴爱抚地亲着小羊羔毛绒绒的尾巴。

槐树林间清澈明净的山泉浅吟低唱，叮叮咚咚一路欢歌笑语流去，在开阔地段形成一泓清澈见底的小湖，小湖周围绿草如茵，野花灿烂，蜂儿嗡嗡，蝶儿翩翩，蜻蜓飞旋，小燕子似黑色精灵掠过水面，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波波涟漪，小蝌蚪摆着灵活的尾巴在小湖里漫游，我和放羊的伙伴脱光衣服钻进小湖游泳戏水。

秋日里的槐树林被浓雾笼罩着，葱嫩翠绿的槐树林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浓雾给槐树林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槐树林变得如仙境般美丽。在深秋冷空气的侵袭下，槐树林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槐叶渐渐变得发黄，最后全部变成了金黄色，清凉的秋风徐徐吹来，槐叶似彩蝶飘飘落下，地面上铺满了一层软绵绵的槐叶。

槐叶是冬天烧土炕的重要原料，槐树林自然成为农人过冬备燃料的好地方。由于秋收秋播的农活非常繁忙，白天大部分农人没有时间扫槐叶，当夜幕降临月儿爬上山头的时候，吃饱喝足了的农人满怀豪情去扫槐叶。在大哥的带领下，我们弟兄几个一起出发，带上全部家当加入了扫槐叶的队伍。

轻柔似水的月光给山川大地披上一层银色轻纱，远处的山峰隐隐约约，近处的槐林朦朦胧胧，槐树林中到处是扫槐叶的农人，此时虽然看不清人影，但“沙沙沙”的扫地声和扯着嗓门的说话声很清晰很响亮，在这宁静平和的月圆之夜，扫槐叶的农人惊得林子里憩息的鸟儿四处飞蹿。

时间如山间流水默默流淌，一场凛冽的北风从傍晚刮到天明，槐树林迅速脱去了华丽的外衣，槐叶很快落得干干净净，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摆。一夜之间，山川大地披上了洁白厚实的外衣，变成了粉装玉砌、冰清玉洁的白色世界，密密麻麻的槐树上挂满了洁白的雪条，远远望去有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妙景致。

皑皑白雪覆盖山川大地后，槐树林成了孩童们开心玩耍的乐园，成群结对的孩子们来到槐树林间，想着法子疯玩起来，堆雪人、打雪仗、逮鸟雀、滑冰车等游戏，使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由于大雪覆盖了野草，小兔子找不到食物，便在洁白的雪地里来回奔跑，孩子们带上自家的土狗，漫山遍野奔跑逮野兔，回家后交给父母用以改善伙食。

漫长的三十多年过去了，父辈们大部分已经离开人世，故乡的发展变化天翻地覆今非昔比，但那片槐树林还是那么繁茂葱绿，我对槐树林还是那么热爱迷恋，因为槐树林帮助我们度过了饥荒年代，槐树林见证了我成长的艰辛历程，在槐树林里曾经留下了我童年的欢乐，洒下了我拼搏的汗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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