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偶像

一壶老酒

在我的老家，有几位乡亲是我曾经崇拜的偶像，他们是我人生的启蒙之师，成长路上的一个个标杆和一座座丰碑。 他是送女读书第一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非常普遍，女孩子到了上学年龄，不让上学念书的事，比比皆是。这些女孩在家里烧火引娃，带弟弟，带妹妹，习以为常。长大后，一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也不会写，活生生一个“睁眼瞎”。徐家台的老陈则与众不同，春兰是他家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家的第一个女孩，到了上学年龄，春兰成为私塾独一无二的女生，老陈也被大家称为送女读书第一人。 那时候，老陈是大队花鼓剧团的“大衣箱”（负责管理衣箱服装的人），看帝王将相戏剧，听才子佳人故事，走南闯北，阅人万千，他深深懂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深深懂得穷不读书，穷根难断；富不读书，富不长久；三代不读书，一屋全是猪。他下决心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人人都读书，人人都成为读书人。继春兰之后，他让三个儿子从小学读到高中，长子没赶上恢复高考的好年代，高中毕业后，老陈让他到公社油厂当了一名会计，次子、三子都顺利参加高考，金榜题名，后来，一个在银行上班，一个当了大夫，悬壶济世，闻名遐迩。 他是一心为子女的好父亲 老关是大队窑厂的瞄青师傅，手艺十分了得，不仅给本大队窑厂瞄青，而且还应邀为周边大队窑厂烧砖烧瓦出谋划策，吃香的，喝辣的，手头活泛便利，家里水宽鱼摇。老关生养孩子四男一女，个个名噪一时。大儿子高中毕业后，当了大队书记，后来转为国家干部；二儿子在公社水工队上班，后来成为事业单位职工；三儿子部队转业后到高速公路管理部门工作，成为主政一方的高管；小儿子是汉江堤防管理段员工；女儿经商，赚得盆满钵满，富甲一方。 每每谈起这些，人们总是啧啧称赞老关是一心为子女求前程的好父亲。老关有一则笑话，一直为大家所称道。那时候，老关出门在外，身上总是揣着两包香烟，一包是大公鸡，一角五分钱一包，自己抽；另一包是圆球，二毛钱一包，给他有所求的人抽。三子退伍后，正值汉宜高速公路上马，老关听说负责仙桃段工程的领导是邻村的一名老乡，他想千方设百计，打通关节，硬是让三子挤进笼子，先当临时工，为领导开车，后来，受到领导器重，被转为国家干部，旱涝保收，稳产高产。 他是能工巧匠 关公是一名木工，擅长制作农具，犁耙耖子磙（粟磙），风车水车锨，样样在行，样样精通。当年，农村机械化程度不高，农田灌溉都是靠脚踏水车（龙骨车）和手摇水车提水，劳动强度大，劳动生产率低。为此，关公在翻车、筒车基础上，借鉴古人经验，制作了畜力水车。首先，制作一个大水轮，轮辐外端装置竹筒。然后，在水车轴上安装竖立的木制齿轮，旁边再安装一个卧式齿轮与之咬合。第三步，设置水槽，在筒车轴心靠后的位置安装流水槽，用于接收从竹筒倒出的水。最后，在水轮轴上安装一根大横杆，让畜力拉动横杆绕圆周运动，从而驱动水轮旋转，水轮上的水斗在旋转过程中舀满河水，当水斗转至顶部时，水自然倾斜，将水倒入水槽，水通过水槽流入需要灌溉的农田。一架由耕牛拉动的畜力水车，能顶得上三架人力脚踏式水车，为改善劳动强度，提高劳动生产率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公富有经商头脑。有一次，他到汉口为公家办事，意外发现商场出售小型织袜机。他毅然决然买回家，劳动之余，起早摸黑，为方圆左近的乡亲们编织袜子，既方便村民，又略有盈余，利人利己，一举两得。手头有了活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大家称赞关公是会过日子的能工巧匠。 他是种田能手 生产队管生产的副队长老孙是大家公认的种田能手，大家叫他孙队长。有人说种田无巧，别人咋搞我咋搞。孙队长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庄稼活路三样狠，栽秧割麦扯棉梗；三洗赶不上一搓，三整赶不上一拖。男人的田边，女人的鞋边。没有哪一样不需要力气，没有那一样不需要技巧。一点不错，就说堆草垛，这样看似简单的活路，有的人堆得好，有的人堆不好。堆草垛，就是把成捆的麦草、稻草或者从稻田里收割回来的草头堆成垛，或长长的，如山的脊梁；或圆圆的，如草原的蒙古包。堆草垛，二三人堆，三四人递（草头），刚开始，用手递（草头），到了一定高度，就用冲担递，冲担递不着了，再搭架用绳子把草头一捆一捆地从地面吊上去。一个草垛堆成，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这样的技术活，全生产队只有二人能完成，一个是孙队长，再一个是小西哥。别人堆的草垛不是堆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就是不防雨水，几场雨过后，草头糜烂发热冒烟，稻穗发霉发芽。所以，堆草垛这事儿，队长是绝不会安排其他社员来完成的。 孙队长没有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半个，给部队服役的儿子写信，都是请人代笔，但人们都称他“土秀才”。一年二十四节气，从正月立春雨水到腊月小寒大寒，孙队长滚瓜烂熟，横念倒背，而且学以致用，不误农时。立夏前，好种棉，立夏后，好种豆。夏至种芝麻，当头一朵花。寒露籽，霜降麦。孙队长常念叨这些农事谚语，指导农业生产。那时候，我们生产队是公社党委书记的工作联系点，农业年年丰产丰收，孙队长劳苦功高，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