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 ‍六、侃酒经

余明

　　宜宾人宴客，对上菜是有讲究的，先上什么后上什么，排列有序。轮到上鱼时就说明下酒菜已经上完，下面就是鸡和肉之类食物。这时候酒局正值胶着状态，该喝的喝了，该碰杯的碰了，该敬酒的敬了，酒辞用尽，无劝酒之言。正当酒桌将要进入静谧状态之际，突然又有人想起借鱼的摆放方式来挑起喝酒的兴致，说鱼头指向谁谁就要喝一杯。一条鱼就只有一个头，能够指向你，就说明是天意如此，不能不喝。让你喝酒还给你一个特权，酒尽之后，你若不动筷先夹一块鱼来吃，别人是不能下手的，如有违反者，必须要罚酒二杯。其实鱼头的指向绝非是天意，主人早就私下告之服务人员，谁是上宾或谁能喝酒，实际上鱼头朝向之说也是人为操纵的行为。长此以往，又有人捉摸着喝鱼头酒是一个人喝，显得孤单单的不是个滋味，便有人提出建议，要求按鱼头一杯鱼尾两杯来喝酒。这也还说得过去，鱼尾是两个叉，正好是指着两个方向，这样就可以一箭三雕。这样一来，酒局气氛再一次被推向了高潮。

酒场上花样繁多。有人喝了昏然大醉，有人喝了倒地就睡；有人喝了翻肠倒吐，有人喝了死去活来；总之就是在酒局上潇洒走了一回。其中也有＂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的＂，明明喝不下去却又被人紧紧缠着了，只得硬着头皮去应战，夸下海口，先声夺人。唬不住就顺水推舟，装憨卖癫，逃之夭夭。

经过几千年的沉淀和不断积累，酒席上的酒经是很多的，虽然大都侃不出个啥名堂来，但这毕竟是在未喝酒之前的清醒状态下，重温酒场的万千世界，为喝酒总结谈资笑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酒场劝酒、行令能逗出许多笑话来，让人捧腹。我在酒场混战几十年，所经历的种种喝酒趣事不尽其数。酒桌之上，识人如鉴酒。有的人如原度酒，热烈而直接；有的人如低度酒，温润而细腻。总之就是各有千秋，皆是风景。酒席之中，有通透之人，在酒桌上亦显沉稳优雅。并非不善言辞，实乃心境超脱，不屑于逢场作戏。一杯薄酒，足以品味人生百态，无需多言，自得其乐。

这里记述的是我亲身经历的几段喝酒趣事，比起杜撰加工的故事虽不如其精彩，但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一天与几个朋友闲聚，待酒足饭饱了，酒已喝得差不多了再无劝处。又有人提议，如哪个还能说出新鲜的喝酒劝辞，那就继续再喝，如仍是老生常谈，大家就不再喝了。这时有个人突然发觉自己身旁坐着两位张姓人氏，对面又刚好坐着一位姓王的，就朗声说道：＂两张王牌喝一杯＂。大家随即齐赞劝辞新鲜，必须要喝。姓王的一位顿时拉住身边的曹姓朋友站起身来，说道：＂两张王牌槽（曹）头站，咱们四个把酒干＂。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槽头站着不就成了猪吗＂。两个张姓朋友随即附和：＂管他是猪还是狗，只要有人愿意陪着喝酒就行＂。

　　还有一回，几位客户因在宜宾提酒呆得久了，百般无聊，跑来约我一起小酌。开始酒喝得松弛，提不起劲来，有人就提议划拳来饮酒。划拳是两个人的事，一人一只手，两人正好十个指头，哪个叫对了哪个就赢，输者则喝酒，这样公平合理。

划拳的方式有很多。作诗为令，吟联为令，或猜迷为令固然高雅，却非谁都能为之，那招数显得文绉绉的不好耍。敲碗传花太过简单，也不过瘾。想了一下还是划拳比较好玩，雅俗皆宜，也不是很复杂，人人都有手指头，只要会划拳，伸出来一只手就可以了，既热闹又有趣。

喝酒是种情绪事，心情好了，喝得激动了，就可以借着划拳来大声叫喊几句，也无人会指责。有人说会划拳的人能喝酒，酒劲随着叫拳声就挥发掉了。我看未必。真不善饮酒的人，嚎得嗓子嘶哑，还是不能喝。而不会划拳的喝个七八两酒也大有人在，划得高兴能多喝几杯，全要靠心情使然。结果那天我们六个人一起划拳，把四瓶原度酒全部都消化掉了，关键还没有人醉倒。划拳是酒令的一种娱乐方式，伸三叫二为失拳，伸错手指头为瞎拳。错指，即是伸一必须是拇指，伸二必须是拇指和食指。酒桌上划拳，失拳瞎拳都要被罚酒的。

　　　　行家划拳叫数全是吉言，就像春节见面说恭喜发财一样，一是一心敬您，二是哥俩好，三是三星高照，四是四季来财，五是五魁首，六是六六大顺，七是巧七，八是八匹马儿，九是快升官，十是全家福，零是不出拳。听起来悦耳动听，就算是压根没有发财的意思，人家说你四季来财总比说你四季无财听起来舒服。划拳叫词充分地体现了人们之间相互祝福的酒文化现象。

划拳高手极讲究个套路。我有个老表，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自己出手，忽大忽小，变幻莫测，而且能在不出十拳就能摸清对方的习惯和规律，之后十出十赢，只要划拳喝酒，便精神焕发，以一当十。每次与我一起喝酒，我都要避其锋芒，总不伸手，逼急了便掏出一根火柴，猜有无来应对。老表又怕坏了自己的规矩，像蛇一样被我擒住七寸，害怕倒霉，干脆自认两杯酒喝了去。

划拳也会有作弊的行为。我有一回参加一次婚礼，有两个人在桌子上互怼互掐，互不服气，斗拳斗酒，煞是热闹。酒喝到了九成份上，忽有一人大声叫道：快快的魁了。双方凑数是九也赢是五也赢，另一位已头脑不清，让喝酒就喝，很快败下阵来，为怕人赖拳作弊，酒桌上一般会有一个人来当裁判，判断谁输谁赢，判断谁违令谁受惩罚喝酒。

　　划拳很好看，那架势，双方如同斗鸡一般，手伸着、头歪着，两眼死死盯住手儿一点都不敢眨一下。赢上一拳就会长长地出一口气，接着又憋着气叫下去。也有拳中高手，看似不急不躁，心平气和，其实如同武林高手斗内功一样，心里紧张得很。

除了划拳之外，酒桌上还有逃酒的遁词，如自己不想喝或不愿喝了，在倒酒的时候，用手捂住酒杯说：别倒了、别倒了，总是在那里客套一番。其实，据我观察有三：一是他还想喝又觉得不好意思喝，二是他本来酒量就好又不想让人知道，三是碍于自己是客人又不想失了面子。

一般宴请宾客，无论接风或钱行酒都是这样，主人设宴摆酒，当然主要还是想让宾客喝酒，这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在这个前提下，主人要尽情地陪客人而且是针对主要的客人喝酒，以示迎来送往之情谊，也表示主人的尊重和敬意之心。在席间，也不排除有客人特别能喝酒，而且还主动要酒喝的情况。一是想借此表达感谢宴请的心意，要的酒来，与人同饮，以增进感情。但也有酒已到位，超出自身酒量的情况下，还要硬撑着要酒来喝，与人拼酒。酒桌上凡是说自己醉了的，往往没醉，凡是真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这种现象全国各地都普遍存在，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很常见，我就不再叙说了。

　　主宾酒量大小不一，因人而异。凡是由我主持的宴席，在规矩上都是比较宽松的。因为我总觉得人的酒量是有限的，在人家不想喝了的情况下，不能强求别人硬撑着去喝，我提倡喝酒随意最好。再者来者都是客，相互理解和尊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

不要老是在喝酒上太过纠缠也不失为一种做人的美德。我一直信奉的这一作风，使得整个酒席都显得格外轻松愉快，气氛也是非常活跃和热闹。无论是全国各地来的客商朋友，还是全国各地来的战友兄弟，凡是到宜宾来作客，都非常欣赏和喜欢我的这种风格。正因如此，凡是有我参与的酒席上，即便是我自己喝扒下了，但是所有客人都是站着身子而来，挺着胸膛而去。

依我在酒场多年观察得出的结论，酒似乎都是与男子汉连在一起的。尽管也有＂女中豪杰，巾帼英雄＂饮酒不让须眉，但毕竟还是少数，影响不了男人在酒场中的绝对话语权。李白斗酒诗百篇，张旭大醉作狂草等佳句，都充分证明了酒在男子汉大丈夫中的重要位置。仅管时光流转，时代变迁，酒的种类属性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转来转去，酒仍然被男人们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仍然是男人们追求精神世界，展示男子汉魅力的重要源泉。

　　宜宾的酒规也太多了，哪怕像我这样久经酒场的人也难以了解清楚，因失误被罚酒的事是司空见惯的。可见酒规在制定上也是很随意性的，只要一人提议，多人赞成，遂生效施行，谁也无权修改。象滴一滴罚三杯，我第一次听说时也是顿感愕然的。这么大的酒杯，一口闷下去，杯子上总会沾点剩点，要想检测出一滴酒来应该是非常容易的，总不能每次喝完酒都要用舌头去舔一遍吧。我提出异议后，有一个朋友笑我呆板，暗暗传给我技巧，教我每次喝完酒后，先把杯子翻过来示众，这样残留在杯子上的酒就会顺着拇指流到手上。于是我当作经验，每当有新的酒规出台，我都要请教内行高手，掌握好躲罚酒的技巧和绝招。

作为酒场，往往都是图过热闹。用些许酒规来增添气氛也未尝不可，如果只为多喝酒而定酒规也失去了意义。前不久有一位战友宴请几个老乡战友，拉我作陪，还没开始端杯，先宣布了多条酒规，什么屁股离开座位罚酒，酒喝不尽罚酒，伸拳慢拍罚酒，丢拳落马加倍罚酒等等。我连忙声明说，本人列外，如若同意，我就继续留下坐一会，如果不同意我只好告辞回家。好在战友们放了我一码，同意我可以不参与酒规的活动，随便喝几杯凑个兴即可。

知心朋友相聚喝酒，由于彼此相知，讲不讲酒规到是无所谓的。酒喝得粗犷些，话说得庸俗些，图的是个痛快。那些个往常应酬的繁文缛节、客俗礼道可以不用去计较。衣冠不整也罢，用手抓菜也罢，脱下鞋子蹲在椅子上也罢，大家在一起喝酒追求的就是一个脱俗的氛围，这样才是最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