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

啄木鸟——6503013

昨日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我盈满了期许，多想披着一身风雪，走进今年的第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里，在素白洁净的雪地里，留下一行长长的脚印。 那将是这个冬天，我期待已久的用双脚写在大地上的诗行，裹挟着楚辞汉赋唐诗宋词的余韵与诗情。 昨天晚饭后散步，我特意仰起头，看了看天空是否有厚重的云层。幽暗的天空上，挂着一弯上弦月和几颗稀疏的星星。我有些失望，在心里暗暗思忖：看样子，天气预报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失落与惆怅之余，我也有一丝欣慰，在灯光昏暗的人行道上，停下脚步，再次仰望，我看到了夜色里久违的一抹天空。 有多长时间没有仰望深邃的天空了？似乎很久了。天天低垂着头，埋首在书与手机之间，我已忘记了长天的流云，往还的雁阵，皎洁的明月，璀璨的星河…… 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夏夜，四仰八叉地躺在牛圈的草棚上，看到的星星又繁又密，一闪一闪，像极了调皮地眨动着的狭黠眼睛。那时的月色很白，也很亮，月亮升起的晚上，房舍，树影，院墙，都沐浴在清澈纯净的银色月光中。无边的寂静中，听到的是牛的反刍声，和墙外树下时徐时疾的虫鸣。那时，辽远而无涯的夜空，于我而言，是一个让我倍感神秘而又奇异的世界，但那时我贫瘠而浅陋的知识，尚不足以支撑起我对浩瀚宇宙的认知的头颅。 岁月如梭，往事如梦。回眸，已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儿时的记忆，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恍若隔世，朦胧而迷离。 循着四季的跫音，走进冬天，若没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四野，我总感觉四季像缺失了什么，不圆满，也不完美。春花，夏风，秋月，冬雪，应该是轮回的四季不可或缺的标配，应有的传统模样。 如果下雪，这里落下的雪已在天山外了。虽说雪是无根之水，但它气蒸云梦泽的源头一定在天山的深处，因此这雪还应该被称作天山雪。我居住的地方，位于连绵不绝的天山南麓的山脚下，北高南低的洪积扇上。即使是流火的七月，偶尔下一场豪雨，高处不胜寒，海拔高的峰峦上也会有雪。不过很短暂，雨过天晴，闪烁着幽幽白光的雪冠很快就被烈焰万丈的太阳消融得一干二净，再也看不见皑皑白雪的踪迹。 因为距离屏障一样的天山近一一仅十几公里，观山，读山，便成了我乐此不疲的爱好之一。观山的最佳位置，应该是在占地四万亩的北山森林公园的北山雄关的关楼之上。大地苍茫，一山为屏，在岁月的烟尘里，沉默如斯，守护着一方平安，任长风来来去去，四季循环往复，不忧不惧，不急不躁，不喜不悲…… 坐在关楼上观山，我也有坐井观天之憾，目力所及，仅是天山中段很小的一部分一一皆为寸草不生的裸山，赤崖赭峰，峭壁雄峙，嵯峨嶙峋，如同刀砍斧斫。而一脉天山，东西绵延五千里，将广袤辽阔壮美的新疆一分为二，分成了景色迥异的南疆与北疆。 南疆以众多的河流滋养的绿洲文明一一农耕文化为主，干旱，少雨，因而冬天也少雪。北疆多为游牧文化，雨水丰沛，空气湿润，绿色植被茂盛，占尽天时地利，因而冬天也多雪一一银装素裹，一派北国风光。 南疆和北疆，不光是地理风情的差异，景观和风物也有云泥之别。人们常说：北疆看风景，南疆看人文。来新疆自驾长旅的人们，走过南疆和北疆后，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发出由衷的惊叹和感慨…… 冬天的北疆，我没有去过，但我看过有关冬天禾木的一段唯美的视频一一苍茫的雪野，琼枝玉树，一片洁白，一片寂静，偶尔有犬吠声渺渺的传来，感觉很远很远，恍惚在半睡半醒的梦境里。原木筑起的传统木屋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写意而抒情，浪漫而温馨。我知道，每一缕炊烟下的木屋里，都燃着熊熊的炉火，外面冰天雪地，滴水成冰，木屋里却温暖如春。 天气预报并没有诓骗我，出乎我的意料，如实地兑现了预告。深夜里，雪落无声，严丝合缝地覆盖了空寂而荒芜苍凉的大地。 东方熹微，我起夜，透过窗户玻璃，看到了楼下的雪。那雪，是深夜里下的，仍在飘落，漫天飞舞，没有朔风助阵，也在天女散花般地抛银撒玉…… 两鬓秋霜，早已过了打雪仗堆雪人的年纪，趁小城还在沉睡，街巷里尚无早起的人，我独自下楼，一头扎进了琼花碎玉的冰雪世界。 我踽踽独行，路灯的灯光，把我投在雪地上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又拉短…… 十字路囗，阒无人迹，铺陈着近十厘米厚的积雪。因路滑危险，没有一辆汽车驶过。红绿灯仍一如既往地恪守着职责与使命，按照编排好的程序交替地变幻着红绿两色。四周寂寂，咯吱，咯吱，唯有我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在黎明清冽寒冷的空气里轻轻震颤。洁白的街道上，留下了我一行清晰的脚印。 小城很少下雪，这一行延伸的脚印，或许是今年冬天，飞鸿踏雪泥，我唯一的一次抒情。 雪，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