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散文】理疗室的女孩

蓝剑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理疗室的女孩</b></p><p class="ql-block"> 鸽子 </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理疗室不算大,40平米左右。分为两半,一半是针灸,一半是综合理疗。针灸五个床位,理疗四个床位。两个女医生各负责一摊,负责针灸的年龄要大一些,负责理疗的年龄要小一些,就是标题提到的女孩。女孩负责的理疗内容一共四项:超声、微波、磁疗和低频脉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因为滑了一跤,膝盖嗑在地上造成韧带轻微撕裂,又因为自己没当回事,延误了治疗,导致膝关节功能障碍,所以这次不得不住进康复医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家医院我以前住过,那次是肩周炎,所以知道里面有很多的中医疗法,诸如水疗、蒸疗、熏疗、热疗、灸疗、推拿、按摩等等,都很管用。可以说民间有的这里几乎全有。当然民间没有的这里也有,比如光疗、电疗、微波疗、心理疗等等。医院除了这些公设科目,下面的各科室还设有自己的特色项目,像我住的八楼“骨Ⅲ”就有了这间理疗室。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有住进骨Ⅲ的患者,管床医生除了开一些医院的公设科目,还开有本科理疗室的“必疗”项目,也就是针灸和四项理疗。但医生开是这么开,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微调。拿这间理疗室来说,有的做针灸不做理疗,有的做理疗不做针灸,有的既做针灸又做理疗;做理疗的又分做“四项全能”的,和只做其中两到三项的。像我,基本上是按照医生开出的“菜单”做全套理疗,也就是女孩这边的“四项全能”。其实我也开有针灸,但我这人天生晕针,加上针灸医生手的准头不咋地,每下一针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胀痛,弄得我相当的紧张,所以做了一次就再也没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别看理疗只有四个床位,却从来没有空过,总是前面的人还没做完,后面又有不少的人等着。你看室内摆的那些像床头柜一样横七竖八的设备,差不多全是理疗用的,就知道女孩这边该有多忙了,总之做理疗的人要比做针灸的人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为做“四项全能”,我是与女孩打交道最多的人,当然是之一。其实“打交道”一说也不准确,交道是有交际往来,而我们压根都不认识。再说我每天只是被动地接受治疗,几乎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住了十来天直到快要出院了,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这么说你肯定不信:每个医生的白大褂上不都印着他们的职称和姓名吗,难道你没看?还真没有看。原因是人家是小女孩,医生白大褂上的姓名又都是印在胸前部位,一个男人盯着一个女孩的胸脯看怎么说也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即便是匆匆一瞥也有轻佻之嫌。读过书的人“非礼勿视”的教养还是要有的。因此我对女孩的印象充其量也只是年轻,非常年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仅此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说印象深一点的,那就是女孩说话的声音,感觉有些稚气,也可以说奶声奶气。整个人似乎还没有脱离童真,动不动就“我爸爸”什么什么,“我妈妈”什么什么,活脱脱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口气。但我坚信她不是装出来的,是自自然然的流露,与那些三十多岁的女人硬装出童真样子憋着港台腔调“宝宝不知道耶”“宝宝吓死了耶”的假模假样有着云泥之别,完全听得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来你又不信,我不仅不知道女孩的名字,甚至连女孩长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因为她每天扣着一副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挡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差不多整张脸都被蒙着,比“犹抱琵琶半遮面”遮得还要严实。只是从口罩凸现出来的那张瓜子轮廓的脸以及边上露出凝脂般的皮肤看,这女孩长的应该可以。当然,你要是从镜片后面那双一说话就眨动着长长睫毛、只有红色凤凰才有的眼睛看,就会觉得长的是相当可以。再从她那高挑个儿、匀称身材,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被黑色发卡束出高耸的发髻看,整个人不仅长得相当可以,而且可以说好看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样的女孩是应该被疼爱的,甚至是要被溺爱的。但她虽然具备“傲”“娇”的天资,身上却找不出一星半点儿娇生惯养的痕迹,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效率比男孩子还高;而且忙碌的程度简直让你无法想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科里每天都有出院的和进院的,进出大抵相当,所以不考虑这些因素“骨Ⅲ”每天都保持有五十来号病人。每个病人除了做下面院设理疗室的相关科目外,就是本科的针灸和理疗了。当然先去哪儿后去哪儿全看哪儿方便,有不有位子,不过大多还是习惯先近后远,也就是先在本科的理疗室做。所以理疗室上午扎堆现象就非常突出。而扎堆也是扎在女孩这边,针灸那边却显得有些冷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着与我同样的“晕针”原因造成的还是别的什么,反正理疗这边从来没有空位,而针灸那边总有闲着的床。所以女孩常常借用针灸那边的针疗床来做理疗,以缓解这边患者的排队压力。即便是这样,门外的长条椅上还是坐满了等候的人。细算一下,全科五十来号病人,即使把做多的(“四项全能”占多数)和做少的平均起来,每人每天只做三项,女孩一天也要推着设备在每个床位之间来来回回跑上一百五十多趟!而且这一百五十多趟可不仅仅是在理疗室里,还有不少行动不便待在病房里的病人,女孩还得推着设备一趟一趟地往各个病房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当看到女孩把腰躬得像个虾米似的推着“床头柜”忙不迭地在每个床位之间穿梭,那双小巧的脚像装了弹簧似的在地上高频率迈动步子的情形,我就想起一句俗语:脚打后脑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项治疗从把设备推过来,到把连接设备的各种电极板或治疗仪安放到病人的患处,再进行捆绑、包扎等固定工序,少说也要三四分钟。遇上部位复杂一点的,患者配合又不到位,女孩还得帮着翻身、支垫什么的,反反复复折腾个上十分钟也是常有的事。如此这般从第一床操作到第四床(甚至借用的五床六床),往往还没临到最后一床做上,第一床的30分钟就做完了,患者又催着女孩赶紧给他换下一个项目——就这么无穷无尽的循环,无穷无尽地脚打后脑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仅如此,由于床位少,常常到了下班时间女孩还不能下班,因为还有病人没有做上。为了做完所有病人的理疗,女孩每天总是科室上班最早的人,又是下班最晚的人。她把工作的时间一再拉长,拉长,再拉长。往往一天忙下来,人都累得走不稳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孩走不稳路的情况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是她自己跟针灸医生聊天时聊出来的。每次我都严格按照作息时间去做,可去的时候往往床位被那些早行的人占完了,只好等到下午。等我下午做罢时,又还没到下班时间。——也就是说我看到的永远是女孩上班时的状态,而女孩上班的时候是不允许自己走不稳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比起来针灸医生那边就闲适多了,每次给病人落完针就可以坐下来休息。没事就与女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的多是些闺密之间的闲话。因为并不隐私,也不避讳我们这些病人。比如哪儿饭店的饭菜好吃啦(女孩总说妈妈做的好吃),哪儿来了新款衣服啦,天冷了哪个哪个同事感冒了啦等等。女孩常常一边忙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偶尔也跟针灸医生流露一下“好累呀”之类的感慨,说脚走不稳路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说出来的。又说前些时间体检,发现自己的腰椎间盘已经有些突出了。可不是嘛,天天跟机器一样不停地运转,几乎没有歇息过,腰椎一直处于压迫状态,不“突出”才怪。只叹这小小年纪就有了职业病,也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该是怎样的心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按说每天这么忙碌,情绪好不到哪去,就算偶尔发点牢骚甚至发点小脾气也很正常。可人家不,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一句报怨的话,即使说“好累啊”,用的也不是报怨语气。态度还出奇的好。你只要感觉到哪儿不舒服,比如力度重了或轻了,一吭声,哪怕她那边正忙得手忙脚乱,也赶紧应道:“阿姨您稍等一下噢,我马上就来。”对了,女孩嘴还相当的甜,张口就是叔叔阿姨,仿佛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不亲亲热热地这么叫着就不会开口说话似的。其实这是一种教养,不像有些医生整天板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呼病人张口就直呼人家的床号,一点温度都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孩如此乖巧贴心,病人也都对她特别的好,隔三差五总有心细的女人给她带些水果来,既是感谢,也是关心。一天我起了个大早,提前半个小时去抢位,没想几个老太太比我来的还早。我一进门就听她们七嘴八舌地劝正在衣帽间换白大褂的女孩,说姑娘呀,我们晚点就晚点,你可得去吃早饭啊。她们说的晚点,其实女孩已经提前很早了。看得出来,一个个动的是真感情,就像劝自己的孙女一样,慈祥的脸上满是心疼和爱怜。原来女孩为了给患者匀出更多的时间,居然连早餐都没有顾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多好的女孩啊,多好的医生啊,多好的员工啊!我不禁有些感慨,就想着写篇文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出院之前,我把写好的初稿拿给女孩看,主要是征求她的意见。不想女孩还没往下看就激动起来:“呀,叔叔您就是鸽子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脸上写满了惊讶,我也是一脸的问号。女孩看出我的不解,马上道:“我爸爸妈妈是您的忠实读者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仍是一脸的茫然。她接着解释说:“我爸爸有一本《报刊剪辑》,里面有好多您的文章,写的好好哦,我也喜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这才恍然大悟。许多年前我在单位负责文字宣传,职业原因,写了不少带有警示教育性质的大案要案和社会报告之类的稿子。由于大多是传奇色彩比较浓的作品,可读性强,深受一些读者喜欢。那时候十堰日报的“星期天”和晚报的“周末”几乎被我包了。记得其中只有两周没送稿,就有读者急得给编辑部打电话询问情况。那是我一生中写稿或者说创作的高光时期。这么说来,女孩的话就有逻辑背景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是太巧了,我不禁有些欣喜,一个三流作家,居然拥有两代粉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写到这里你也许又急了: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嗨,都已经交流了,能不知道吗。但我征求女孩意见时,她说还是不要写她的名字了,最好连她的科室也不要写了。懂了,我懂这个懂事的女孩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原想着这篇文章拟个类似“有个女孩叫——”什么的标题。现在女孩的名字倒是知道了,却“叫”不出来了。女孩行事低调,心眼又好,担心会伤到同事,婉拒了,我也只好作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办完出院手续,我去理疗室跟女孩道别,看她还是那么手忙脚乱地忙着。她正在帮一个老头翻身,翻得很是有些吃力,我没忍心打扰她,便转身默默地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想,这个帮老头翻身翻得很是有些吃力的镜头,千万不要让她的爸爸妈妈看到,担心他们会受不了——毕竟,还是个本该在他们怀里撒娇的孩子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4.12.10</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