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情结

独往

　　小米是一种很普通的粮食，超市里多得很，颗粒有大有小，色泽有深有浅，看上去很是诱人，然而并不是我想吃的，因为，它已全然没有了老底子的味道。

老底子的小米是什么味呢？说起来还真难描述，只记得在我尚未开蒙的上世纪六十年代，老妈煮的小米粥，给我留下了对于小米的最初美好印记，乃至念念不忘到了今日。

在物质极其匮乏，连主食都吃不饱的年代，一日三餐基本靠番薯果腹。但因生产队的杂地上种有一些小米，收割以后每家每户多少能分一点，所以偶尔老妈也煮小米粥。当时烧饭做菜都用镬灶，每当小米在镬里开始翻滚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令我本已饥饿的肚子感觉更加饥饿。这当然不算什么，真正让我垂涎欲滴的是小米粥的锅巴，焦黄而香糯，堪称人间美食。由此，我还养成了一个并不太雅的习惯，就是每次一家人把小米粥吃得一干二净之后，总要再去铲镬里的锅巴吃。这小米粥锅巴与米饭锅巴不一样，与镬粘结得特别牢，铲起来很费劲，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我会很耐心，边铲边吃，直至铲尽为此。由于煮过小米粥的镬很难清洗，所以老妈也乐见其成，因为经我铲除锅巴后，她洗镬时会省力不少，一举两得。

七十年代初我家搬迁到了围垦，全是整齐划一的农田，也许因为少了杂地，也许因为产量太低，很少还有生产队种植小米，仅只在读中学时的上学路上看到过几垄。而每次路见这沉甸甸的小米，总会不由自主想起童年时铲小米粥锅巴的情形，一边暗笑自己小时候像只馋猫，一边回味着小米粥锅巴的香浓爽口。

时光荏苒，星移斗转，曾几何时，小米成为超市里最常见的粮食之一，黄澄澄，金灿灿，饱满透亮，品种繁多。老婆也经常买来煮粥，然而总是让我失望，既无应有的清香，也无应有的粘稠，更无应有的甜糯，与我孩提时代吃过的小米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老婆说，你小时候是因为饿才觉得小米是天下美食，现在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口味越来越挑剔，所以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小米其实也许还是那个小米。我说绝对不是的。

去年回老家时吃到的老妈给我煮的小米粥，就明显有老底子的味道。当时我很惊讶，哪儿还有这样的小米？老妈说是一个村民在钱塘江滩涂上种出来的，于是让姐姐带我去找那个村民，想买一些回家，谁知早卖光了，说要等明年了。

转眼到了今年的小米收割季节，我便催姐姐帮我去预订。前不久，姐姐来电，说已经买来了，整整100斤，已晒了一次，让我抽空去拿。

我对于小米老底子的味道钟情到这地步，除了亲眼目睹过我小时候铲小米粥祸巴吃的老妈外，没人理解，连老婆也不理解。当我把小米搬回家后，老婆说，一年都吃不完，不出虫才怪呢，我就不信这小米一定比超市里的好。我说晚饭就煮小米粥吧，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可惜如今已很少有人用铁镬煮粥了，之前老婆超市里买来的小米无论烧饭煮粥从不起锅巴，让我一直以为，只有用铁镬才能烧出锅巴，电饭煲是煲不岀来的。谁知老婆这回用高压锅烧，顷刻间满屋子开始弥漫一股久违了的焦香味，闻之陡然神清气爽。食用之时，随着小米浓汁滑过舌尖，老婆终于承认的确较我们之前吃的更加醇厚浓郁。我说这就是我老念叨的老底子的味道，但其实最好吃的还是锅巴。老婆说锅巴有点儿苦，我说这正是我之所馋。

当然，实事求是讲，相比我小时候吃过的小米粥，味道还是稍淡了一点。虽说是钱塘江滩涂上种的，土质还没有变坏，但毕竟受大环境污染影响，也想必是使用了化肥而不是有机肥，以至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纯正。但比起超市里的小米来，自然是可口了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