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清朝覆灭了。辛亥革命以后,民国成立。袁世凯的复辟帝制也破灭了。</p><p class="ql-block"> 水深火热,从一八四零开始就不曾间断过。民不聊生是常态。</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六年,军阀混战加剧社会的动荡。</p><p class="ql-block"> 黑暗漫无边际的弥漫过来。</p><p class="ql-block"> 地处西北,这鸟不拉屎的边塞咽喉金城,也没有逃开战火的席卷。</p><p class="ql-block"> 破败,落后,闭塞……齐齐的拥挤到了这里。</p><p class="ql-block"> 距离它不远的榆中青城更是雪上加霜。那是一个靠近河的回水湾,靠山东一簇,西一洼的住着几十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山沟里居中有一个“青城学院!”那是明青两代就有了的,出秀才老爷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现在它没落了,和这个时代一起。</p><p class="ql-block"> 新文化运动,废弃了八股文和科考制度,随着封建王朝都埋葬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娃呀!这里活不下去!你爹走得早!你过了今天也就整整十六岁了!该娶媳妇了!家里肚子都填不饱!拿什么娶媳妇?娘!这里有你爹给我的一个银镯子,你拿去金城变卖,换几个银元,找个营生。我们娘四个总要活下去。二娃子送给你八爷家了,过两天就领走,三娃子还小……!”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菜青色的脸上没有几丝血色的半大子小子说了。</p><p class="ql-block"> “娘!听你的!我这就出去看看!”坚毅的目光里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倔强。</p><p class="ql-block"> 早晨,天麻麻亮的时候,山沟里李家老爷家鸡还没有叫。这一对母子就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深秋,母亲只穿着单衣单裤。儿子的破棉袄是父亲的衣服,有些宽大,扎了一根草绳。没有棉裤,家里仅有的透裤穿在了破了屁股的薄裤子上,脚上缠了破布,打紧实了绑腿。</p><p class="ql-block"> (透裤:没有屁股那一块儿,只有裤腿和裤腰,护住小腿和大腿面子,屁股那块儿没人管,脸面护住就得了,那个时代的产物。)</p><p class="ql-block"> 俩个弟弟还睡着,在光溜溜的竹席上。一床看不颜色的破棉被,就是整个家人的物件。一家人盖着。窑洞里的火炕,有山上挖来的黑柴,枸杞根煨的热乎乎的。给了这个家一点点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喝了半瓢凉水,吃了两个野菜团子,没在说话,挪开门洞的栅栏就钻出了窑洞。</p><p class="ql-block"> 天上的月亮很亮,一股子山风吹过来,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p><p class="ql-block"> “阿嚏!”</p><p class="ql-block"> 鼻涕顺着声响流了出来。手指头捏住鼻子,狠狠地一拧,摔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手指有些黏黏糊糊,抬起脚,抹在了鞋底子上。胡麻草编制的鞋子,底快通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个来回。</p><p class="ql-block"> 母亲昨天去了李老爷家讨要来了些胡麻柴,连夜编的鞋子,就在肩膀上的褡裢里,没舍得穿。等脚上的这双散了架再说。</p><p class="ql-block"> 八爷的儿子,张五爷,李六爷,王三爷家的几个娃娃们都说好了的,一起出去找营生。</p><p class="ql-block"> “柱子!拴子,狗剩子,狗狗……走了!”</p><p class="ql-block"> “来了哦!来了哦!”</p><p class="ql-block"> 山沟里空荡荡的传出了几声,半大小子们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人的声音,惹得远处和对岸的狼都嚎叫了起来,远远的。</p><p class="ql-block"> 李老爷家的狗叫了,鸡也不安的咯咯咯的躁动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没有人出来看,十几家人的苇子湾,谁家有个屁事儿,没几分钟都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大家都知道,几个娃娃都出远门呢。也就没有人出来,好奇。</p><p class="ql-block"> 庄子口的豁岘那里有一棵老榆树,大家昨天晚间就约好了这里集中。</p><p class="ql-block"> 十来分钟,七八个娃娃就聚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翻过岘口,走上七八里山路,穿过“顾家善!”大善人家的那个村子,就出了整个村庄。爬六七十里山梁就能看见金城了。</p><p class="ql-block"> 下了山梁,顺着黄河在走上十几里就能摸到黄河桥那里了。</p><p class="ql-block"> 清朝建的铁桥,咋到了民国,就变成了“中山桥!”</p><p class="ql-block"> 没有人说道的清楚。穷苦人 ,老百姓没必要知道这些,懂这些,不饿肚子才是最大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下一顿,有没有着落,才是大事儿!饿死人的事情天天有。</p><p class="ql-block"> 卖儿卖女镇子上,就有 。头上插一根草。蹲在哪儿就卖了。</p><p class="ql-block"> 有人口贩子走村串户,收来的,拐来的都聚拢到一起卖的,也有父母自己下手卖儿女的。</p><p class="ql-block"> 不奇怪。过不下去,谁会在乎亲生的。</p><p class="ql-block"> 三四斤麦子,一两贯麻钱,半两碎银子,女娃就能领走,男娃值钱些,一两个银元,五斤白面。</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买的好一些,一出一进,一个二三十两碎银子呢。据说买到皇帝哪儿净身做了小太监,做了宫女那就享清福了。</p><p class="ql-block"> 那还要看俊不俊。不是每一个男娃,女娃都有那么好运气的。</p><p class="ql-block"> 再不济的,调教一番,卖了去给富家大老爷家做娈童玩耍的,卖到十里洋场窑子里做“象姑”“姑娘、干女儿”的也是有的,给来南来北往的客人玩。吃得好,穿的好,最重要的不饿肚子。</p><p class="ql-block"> 上海租界,南京的秦淮河那里听李老爷家里的丫鬟偷听到的话传出来,那里人活的才是人样子。遍地都是钱。李老爷没去过,也是听金城吕老爷说的。他是经常跑那里经商的财主。听得他很是羡慕。李老爷每每想起吕老爷过得日子。他自己就会叹气。</p><p class="ql-block"> “他充其量就是一个能吃饱饭的土财主。三五百晌地,三房姨太太,三个长工,两个使唤丫头, 一个老妈子。比不得金城的吕老爷!”。</p><p class="ql-block"> 卖相差稍一点的卖了只能做长工,使唤,烧火丫头,童养媳。丑一点,愚笨一点,不听话的被采生折割了,打折了手腿骨头,割了舌头, 弄瞎眼睛……弄废了,送到租界,各府衙门,热闹码头,集市周边,附近人多的地方乞讨养活那些吸血的“总瓢把子!”那就惨了,生不如死。</p><p class="ql-block"> 北平的天桥那里据说最多。这当然只都是听说的,当不得真。</p><p class="ql-block"> 不过,这也没几个人过问,卖了谁还过问?死活!卖儿卖女的谁还会回过头来追问,娃们的死活,去向。只知道娃们卖了,大家都能活下来。只是心里念叨着“娃有了活路”就算是有良心的爹娘了。至于,活。没有人知道怎么个活法。</p><p class="ql-block"> 这年月,世道乱了。各顾各的!衙门里曾凌迟过几个瓢把子。杀了鸡,也没见吓住几个“猴子!”。</p><p class="ql-block"> 大清倒了,张家军打了奉天。冯家军占了天津卫……在没有人管了。</p><p class="ql-block"> 慈禧太后的墓听说都被人给挖了……那是后来的事儿了!</p><p class="ql-block"> 金城也是,今天你打了我,明天我打你,占了衙门,败了跑了路……都乱哄哄的。老百姓的日子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唯一的就是越发的吃不饱了。</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