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叶子烟”

郑旭东

　　“叶子烟”在东北地区也叫旱烟，早些年的东北烟民都抽这种烟。它是草本植物中的经济类作物。它可长一米多高，一棵可以长出来二三十片叶子，这个叶子就是抽的烟，叶子烟的称谓也是这么来的。

春寒尚未散尽，当大地还在慢慢苏醒中，农民们开始种叶子烟。他们选好肥沃的土地进行翻松，让土地在阳光与春风中透气。随后，豁开垄台，人工踩底格子，底格子踩的平平整整后，撒上烟籽，覆盖上一层土，再踩一遍格子。如果阳光充足，气温合适，几天功夫嫩绿的烟苗便破土而出。

在春雨的润泽与阳光的轻抚下，嫩绿的烟苗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它们纤细而柔弱，却又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农人们赶忙进行间苗，为每一株烟苗留下足够的生长空间，让它们能够尽情舒展身姿。在整个生长季节里，施肥、除草、浇水，每一项农事都倾注了农人的心血与期待。叶子烟在这片黑土地的滋养下，一天天茁壮成长，叶片逐渐变得宽大而厚实。

夏末秋初，阳光依旧炽热地烘烤着大地，田野里的庄稼在热浪中逐渐走向成熟。此时，在东北农家的小院角落，或是田埂边缘的隙地，叶子烟迎来了它们生命中的高光时刻。宽大而厚实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天空诉说着自己的饱满与贡献。叶片上那清晰的脉络，如同大地的掌纹，记录着阳光雨露的滋养，也承载着农家人质朴的期待。

农人们穿梭在叶子烟的植株间，眼神里满是欣慰与专注。他们粗糙却灵巧的双手，轻轻抚过每一片烟叶，挑选着最适宜采摘的成熟叶片。

　　“白露烟上架”，古老的民谣在东北的乡野间代代传唱。白露时节一到，是叶子烟采摘晾晒的关键时期。遵循自然与传统的无声指令，农人们在这个时候加快了手中的活计，确保叶子烟能在最佳的时刻采摘下来。采摘后的叶子烟，被整齐地晾晒在院子里特制的架子上。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穿透那层层叠叠的烟叶，像是在进行一场金色的洗礼。烟叶在阳光的抚摸下，渐渐褪去了那鲜嫩的翠绿，颜色变得愈发深沉，由浅绿转为黄绿，再到最后的金黄，宛如被岁月染上了醇厚的色泽。微风拂过，烟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是在低吟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吟唱着东北乡村的宁静与祥和。

叶子烟被晾晒至恰到好处的干度，农人们便会将它们收拢起来，捆好捆，放置在通风干燥的仓房里。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这些烟叶成为了农家人最忠实的陪伴，也是招待客人的独特心意。

农村有人串门的习惯，有亲戚朋友来访，主人会热情地招呼：“来，大哥，快上炕暖和暖和，尝尝咱种的叶子烟。”说着，二人相对而坐，主人先抓了一小把烟叶，放在掌心熟练地揉搓起来，烟叶在他粗糙的手掌间发出轻微的脆响，不多时，便揉碎成了合适的形状。主人一边卷着烟，一边笑着说：“咱这叶子烟啊，虽说比不上城里那些洋烟，可这味道，那叫一个地道。”卷好烟后，主人先递给客人，还不忘递上一盒火柴，说道：“先点上尝尝，如果喜欢，拿回去几把。”客人接过烟，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那浓郁、厚重且带有一丝辛辣的独特气味瞬间萦绕在鼻尖，他笑着说：“这味儿，闻着就带劲。”随着火柴划燃，幽蓝的火苗跳动着，客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他微微眯起眼，品味着：“嗯，这烟够劲儿，醇厚得很，抽着真舒坦。”主人看着客人满足的模样，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容。

在东北的农家屋里，常常能看到一个独特的存在——烟笸箩。这烟笸箩多是用柳条编制或者用纸做的，精致又实用。它就放在炕头显眼的位置，里面装满了揉碎的叶子烟。旁边还会有一个小巧的烟袋锅，那烟袋锅铜制的锅身被摩挲得锃亮，长长的烟杆木质温润，烟嘴或是玉石或是琉璃，透着几分古朴与雅致。

　　老太太们也是叶子烟的忠实爱好者。午后的阳光洒进屋内，老太太慢悠悠地挪到炕边，伸手从烟笸箩里抓出一把烟叶，填入那小巧的烟袋锅里，用手指压实。随后，从衣兜里掏出火柴，“嗤啦”一声划燃，凑近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那烟雾缓缓升起，在她的面前缭绕。老太太微眯着眼，脸上的皱纹在烟雾中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她一边抽烟，一边和邻家的老姐妹唠着家常：“今年这叶子烟长得可真好，抽起来比往年都过瘾。”“可不是嘛，这都是咱家老头用心伺候的。”烟雾弥漫在屋内，混合着老太太们的欢声笑语，构成了一幅极具东北乡村特色的温馨画面。

叶子烟的味道，不同于那些精致的香烟，它带着一种原始而质朴的气息，浓烈而醇厚。那股味道，深深沁入东北乡村的每一寸空气里，融入到每一个农家人的生活记忆中。它是农闲时邻里间闲聊打趣的陪伴，是农忙时田间地头片刻休憩的慰藉，更是东北这片土地上，人们在艰苦生活中坚守乐观与坚韧的象征。

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各种包装精美的香烟充斥着市场，叶子烟似乎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然而，在东北的某些地方，叶子烟的身影依然可见。它不仅仅是一种烟草，更是东北黑土地上的一段历史，一种文化，一份难以割舍的乡愁。它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东北人的记忆与情感，在岁月的长河中，如同一颗璀璨而质朴的星辰，永远闪耀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