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舍评传》打开《正红旗下》

乾隆十四年以后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红旗下》之正,通“整”,音“整”,正四旗四边、整面、整一色,镶四旗五边、右尖、非整色,与镶区别,因而称“整”。该为满族人自己的讲解,另有北京口音一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专看《刘邦》时,从书架上人物传记的区域多次掠过《老舍评传》,是对舒先生的文字十分喜爱,却对此书迟迟不以为然。多次过后,终于取下它,看到作者关纪新在终章第18章对《正红旗下》的拆解,我拜服了。加之这类2厘米左右或以上厚度的书,总是翻开以后需要镇压两边或一边,不习惯一直用手控、也不习惯横梁式上下沿的镇压,问题出在书的中缝。北京出版社的《老舍评传》,摊开,立定,没有反弹,无需镇压。因而心头再一喜,细观目录,从作者笔下知道了,因为《正红旗下》在彼时大环境里一度被批评与阻止,竟然强迫舒先生写了不仔细看极易混为一谈的《在红旗下》,貌似无甚差别,其实相距万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舒先生(1899-1966)满族,正红旗,《正红旗下》原本是他晚年要写的三部大书之一,写他们旗人在清末变局之下的方方面面,至情至性。舒先生在1966年4月(约)间对好友坦白心迹,表露他已有腹稿的三部大书,但却无法执笔完成,顿时激动,悲伤难抑,热泪涌出。可惜,由于遭受种种“钳制”,现在所能看到的版本,共11章、不足10万字。至于《在红旗下》,不必多提,曾有友人感叹,不敢相信,这竟出自老舍先生笔下。违心,如同刀剑杀伤。明知宁死不为却无奈何不得不为,痛苦程度简直等于自诛良心,时势荒唐,颠颠倒倒,岁月奈何?先生奈何?舒先生是最容易受伤受害的“刚烈清白”的人,以“文艺界尽责的一小卒”自谦的他,所仅有者,自况无非一条命、一杆笔,由来无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惜他从《正红旗下》才铺展开来自己最想写的内容,时间却已经到了他生命里最末的几年,止在1966年。故事经典与否,按他的主张精神,不“仗”着事实,在于对人物的描写,以人物“为准”,林林种种,轻易丧失,一时间新颖奇异,不多时“即归陈腐”,唯独立住的人物“足垂不朽”。《正红旗下》正是一部“足垂不朽”的群像,描写细腻、生动、确切、鲜明的“我”家人与周围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50年回京后,舒先生常同侯宝林等曲艺与京剧界朋友研究“旧瓶新酒”,此二领域自然是他所喜,可是该倾向上的创作,未能遂心。从曾与抗日艺人山药蛋和富贵花父女相交好、再学习、写鼓词,到又以其遭际创作长篇小说《花鼓艺人》,最终只有英文版问世,中文版绝了音信。再有专门创作的相声、京剧与幻想式小说《猫城记》等,按胡金铨先生在《老舍和他的作品》中的比较对照结论,鼓词、相声、京剧等常以“佐料”形式渗入舒先生作品,妙趣横生,专写“佐料”却失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关纪新老师在《老舍评传》中揭示了舒先生如何按捺说服心底的图景、收拾折叠不宜的感知、委屈生受违愿的制约、承载担负大局的“重托”,等等,也因此他决计要在末期时光里,把一直在琢磨酝酿的腹稿写出来,或许从始起腹稿直到1966年4月之坦露,世人才知“关于旧北京变迁、善恶、悲欢的三部大书”这回事。如何能料,四个月后舒先生竟别了人间,至悲大悲,莫过此悲。人,有血有肉,无形的东西经久积压,很少不出问题,当毫无代换或冲消时,出了,就是“旱天雷”,突然,剧烈。是先生突发意外?是先生“弃”了我们。珍惜他所遗留的未完成之作《正红旗下》,何以珍惜?非束非藏。真切体会社会流变、将此时我代入彼时、两种旗人取其可贵、笔下写旧实际求新、日新又新日日之新、得到提振得到启发、师访长技唯兹自强、……,如此,多少贴近一些舒先生的初衷吧。伟大的艺术原理有“少少许胜多多许”,“反讽”亦属其一,舒先生笔下所着落的,看似小视角的人物、小环境的小情、旧时代的做派、旧制度的身份,实际深深地透着“少许”及“反讽”。既然身在庐山以内,设想识得真面目,需要持续长久的时间、繁多移动的空间。回味,在咀嚼品咂中,更在咀嚼品咂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舒先生写《正红旗下》,1937年完成3万多字,1962年又完成一部分,结果未能完结,按话剧版《正红旗下》“我”之自述,原因是“写不下去了”。我理解,其一,饱含对至爱亲朋的浓厚感情与深刻记忆,所以很愿意很挂念这部自传体大书,诙谐幽默不凭空而来,必热爱生活才自然生出层层巧妙,舒先生在讲台上、在行文时,皆幽默多“彩”,即因由于此;其二,抗战时期,为了家国需要不惜写下不习惯不成功的尝试之作,地无分人无分,文亦无分,家国情怀、骨气血性、同仇敌忾,通俗之文以易懂易记的特点深受前线战士追捧,在广大军民中间舒先生的文字与众不同,尤其让人愿意接受;其三,“爱它 怕它完了”,情结如此,心理动机的根源也就较多地染上悲情底色,这话不是先生说的,出自笔下重要人物之口,笔,即搭接通达从心到纸的桥,等同出自先生的肺腑衷肠,《茶馆》里有旗人有非旗,到了《正红旗下》,尽乎在旗。旗人世界,先生最熟,以小见大,由旗到国,至于写不下去,总认为是悲切致阻、断不愿续,寄壮在悲、悲掩过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相对而言,目前对于《正红旗下》(甚或连同前述《在红旗下》)的拆解探究、前因后果、来由寓意、切点层次,等等多重维度的滤、淀、筛、捋,以关纪新老师的《老舍评传》可堪频频击中人心,用满人最得意的民族“器械”比方,如弓箭与扳指,没有扳指也可中10环,匹配扳指更准确、更把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研究老舍先生的专业学术成果颇多,我的一点浮掠浅见,完全出于热衷与推崇。不独《老舍评传》的详细分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2023年排了话剧《正红旗下》,另有其他的大块专题文章,皆可获得教益。</p><p class="ql-block">(图①②为网图编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