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家常

高钢军 Quincy Gao

　　转眼间，2024年只剩半个多月了。坐在飞驰的高铁上一路漫长向北，天气渐次寒冷，萧瑟的景象略带沧桑，手捧一杯热茶，暖手又暖心，倒也最能体会季节更替和时光流转。

　　冬日清简，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悠闲自在，呼吸放缓了，节奏也随之放慢了。一路无丝竹之乱耳，亦无案牍之劳形，可以看天地苍茫，窗外的雪山一片寂静，掠过长空的飞鸿从眼前一闪而过，可以听同行的老叔哥一口“此地话”的“拉家常”（备注①）。

　　同行的老叔哥很健谈，说话嘎嘣脆。他有万千言辞，很会调动“拉家常”的情绪，努力和我们一起找寻着记忆深处的得与失。我耐心地听着，用心记着，偶尔插个话。知道我平时爱写个东写个西的，说到精彩的地方语速明显会慢下来，配合着让我记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

　　从乡村小镇到繁城闹市，从田间地头到高楼大厦，从朝露暮霭到晓风残月，从烟火红尘到江湖悲喜，讲他那些曾经读过的书、那些曾经遇见的人和那些曾经经过的事儿。有“打马卜挲（备注②，音：拨梳）牛，见了骡子就磕头”的生活经验，有“我在这儿苛踉的了，你给爷在那儿日秧的呢”（备注③）的串话杂谈，有与工作相关的那个年代的过往，如“挖肃运动”、“清案工作”奇闻轶事，也有后来成为“笑话”的稀奇古怪的案件，像什么“恶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案”、“抢军帽案”、“偷自行车铃盖案”、“无证开车肇事撞死人命逃跑案”、“反革命强奸案”等等，开完庭后当时不宣判，而是过了好长时间在全旗公判大会上宣判，犯罪分子五花大绑被押到主席台，胸前都挂着一个纸牌子，一张白纸粘在上面，用“仿宋体”或“黑体”书写的罪名并打八叉……这样子的“拉家常”，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痕迹，老叔哥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单纯亦或有些荒唐的时刻，好多事情我也没有听说过。

　　当然老叔哥退休后转化角色从事了律师这个职业，这个职业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心酸过往更是历历在目，和我更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花甲轮回的陈年往事，几个小时哪能讲得完呀。或许，叔哥言之所及，都是一些珍贵的回忆，或许，叔哥心之所想，无外乎那些再也无法追回的过往，有随波逐流，有浪遏飞舟，也许有遗憾，也许是无奈，只能想想而已。

　　列车上一路听着叔哥生命中的故事，点点滴滴，感叹如织岁月，缓缓铺展，我的思绪跟着飘得好远好远。或许是对昨天的怀念，或许是对明天的憧憬，想想在时间的舞台上，我们每个都是自己人生故事的主角，人生最美的境界，是演自己的故事，以平和的心看这世间的纷繁万象。不念过去不为将来，心中自有喜悦和幸福，不同的况味杂陈，相同的因果次第，去除浮躁铅华尽洗，删繁就简明净无尘，平静地过着与开心地呆着或许才是人生最好的释怀。

　　不知不觉中，列车缓缓地到站了，这里的天气一下子就冷很多且风雪弥漫。人们步伐匆匆，昏黄的光晕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远处的灯光像冬夜的灯塔指引着人们的归途。大地冰清玉洁，世界银装素裹，生活里的繁杂和浮躁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一切变得静谧祥和。

　　驻足、闭目、放松，做个深呼吸。落雪为念，我们每个人还得努力去找寻人生的归途。

　　备注①：“拉家常”，聊天之意。

备注②： “卜挲”（音：拨梳），抚摸之意。

备注③ “我在这儿苛踉的了，你给爷在那儿日秧的呢”，“苛踉”，难受之意；“日秧”，搞笑、看笑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