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一个冰河解冻,杨柳吐绿的时节,一个光屁股小丫,随着“哇"的一声啼哭,从母亲肚里滚落下来。在那荒芜的年代,母亲没钱叫接生婆,就自己把脐带剪断,包包扎扎,把她扔在了里床(过去的床三面有围栏)。又是一个丫头,母亲心中非常不悦。这已是母亲生的第八个孩子,虽然上面已经死了三个(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养至17、8岁,因天花和肺病无钱看而离去)。但毕竟还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旧社会生女儿是罪过。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最终成为别人家的人不说,每一个女儿出嫁时,要陪嫁。穷人家陪不起,所以生多了,或是溺死,或是早早送人。(这在朱德《我的母亲里》也有记载。)总之晚走不如早走,别无其它选择。一个孩子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吃好穿好,读书识字了。旧社会的女人也真苦,无阻止生育的措施,医疗技术也不发达,就只能顺其自然地生,一直生到月经没了,人老了,不能再生了,才终止。我是最小的,尽管上面走了一个女儿,但还有三个女儿,到我已是第四个女孩。母亲能高兴吗?</p><p class="ql-block">她没有把我放盆里溺死,但总要给一条生活啊!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就靠父亲给人家打工养活全家。与其让孩子活活饿死,还不如送给人家,或许会有条生路。母亲舍不得我死,决定把我送给人家。</p><p class="ql-block">一天中午,接受我的这家来了个男人,个子矮矮的,人瘦瘦的,脸晒得黑黑的。他挑了一对箩筐,箩筐里铺满了干软的稻草。因为那时渐近初冬,树叶不再葱绿,田野也已枯萎,原本蔚蓝的天空显得有点灰蒙蒙。天气已很冷,北风呼呼地吹着,穿薄衣已感到凉气直往身子里钻。母亲把前面几位姐姐穿过的小衣服给我穿上,然后用一条破旧的小被子把我紧紧裹住,放在来者的箩筐里,让其挑走。不知是我不想走还是天冷,我哇哇大哭,小脚不停地乱蹬。母亲的眼圈红了,来人看了看母亲,挑起箩筐就径直向南走去。我家西面有条小河,从我家往南一百公尺左右就到了河顶。河水非常清澈,人走河岸上,河底能映出晃动的身影。就在挑箩筐的快到河顶时,母亲一下子像发了疯似的追上去,边追边喊:停停、停停!那人停了下来,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我不送了。此人弄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放下担子看着母亲,母亲抱起我像逃似的往回走。她把我紧紧按在胸前,生怕人家前来把我夺走。</p><p class="ql-block">我又回到了家,回到了母亲身边。母亲一边带孩子,一边种租田,父亲照样给人家打工。由于父母省吃俭用,糠菜半年粮,一家7囗还勉强过得下去。母亲起早带晚在地里劳动,根本没时间顾及我。大姐、大哥要跟着母亲下地劳动,二姐三姐要帮母亲做家务,就让我一个人在家躺着。我的屁股躺得全烂了。因为尿尿、尿屎没人给我及时换,加上饱一顿饿一顿,瘦得皮包骨头。整天哭,把嘴巴拉得很大。姐妹几人,我长得最难看,大眼、大鼻、大嘴巴。</p><p class="ql-block">这些都是后来母亲跟我说的。每当我调皮捣蛋,母亲总是一句:倒没有狠狠心把你送掉。事实上父母永远是我的呵护人,是我停泊栖息的港湾。在最困难的时期,他们宁愿自己不吃,把每一口都送到我们几个孩子嘴里。</p><p class="ql-block">我渐渐长大,哥、大姐、二姐都会帮父母下田劳动了,三姐也会干家务活了,我也会割草赶鸡鸭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还跟着姐姐学会了烧饭、洗衣、喂猪,邻居都在自己孩子面前夸我:你看人家全妹多能干,我很心满意足。</p><p class="ql-block">到了读书的年龄,我跟姐姐上学了。我很努力,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是班长,心想:我定要让自己有出息。虽然穷困的家庭背景给我的童年生活笼上了苦涩的阴影,不要说营养,就是一天三顿也无法保证。父母顾及劳动,冬天让我在“布衾多年冷似铁”的被窝里呆着,夏天让我随地爬着。没人抱我哄我,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艰苦的环境铸就了我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我用生命的能量战胜一切荒芜。我开朗、奔放,我像小男孩一样活泼好动,我喜欢摸爬滚打。动,完美了我的智商。</p><p class="ql-block">我的童年虽可怜,没有钻石的光彩,没有烛光的诗情,没有家人的亲吻微笑,但我无怨无悔。我感谢母亲的反悔,感谢父母的哺育,感谢兄姐的关爱,我长大了,我的愿望实现了。现在我退休了,在孩子身边安享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