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年的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4 年 11 月 11 日的夜晚,初冬的寒风轻轻拂过,家庭微信群《尚五爷家》里,可锦的一句话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明年该给父亲烧十年纸了。”我盯着这句话,心中一阵悸动一阵酸楚:时光的脚步走得太快了,父亲离开我们竟已将近十年。然而,那些父亲健在时的往事,宛如昨日般清晰,历历在目,难以忘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是父亲故去前的半个月,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去探望两位老人,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那段时间,父亲一边或是在煮茶喝,茶香袅袅,弥漫在空气中;或是在拣枣子,一颗颗枣子在他的手中翻滚,他一边和我聊天,谈性很浓,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母亲则一如既往地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说起自己小时候去梁上干活,路过咱们尚有万爸的家里,那家境十分困难,没有粮食吃。为了招待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弟弟,婶娘去邻居家借了半碗糜子,用浆窝(家用石臼)捣串(剥离糠皮),精心给他做了一碗黄米糁饭。家里的孩子们眼馋得围在门口赶不走,他也因为孩子们的渴望眼神而吃不下。他感叹过去的日子太贫穷了,那种贫瘠和无奈,让他至今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还深情地讲述他在靖远看望贵爸的一件往事。有一年村子里发生了爆炸事故,我们的贵爸一只手被炸断了,在靖远县城疗伤。父亲去靖远县城办事,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费尽周折打听到贵爸住在一个小旅馆。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斤白糖、两包香烟去看望这位老哥。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贵爸正在昏黄油灯下吃饭,抬头看见父亲来看他,半截面条还掉在嘴巴上就僵在了那里,两股热泪夺眶而出。那泪水里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命运的无奈。父亲站在一旁,看着贵爸的泪水,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愈发深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各有成就,那是他的骄傲和自豪,他内心很享受、很受用、很安逸。他常常说起自己开上可高买的电动车,上上下下、出出进进,村里人羡慕得很,感叹地说“这个老汉太享福了”,父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仿佛这一生的辛劳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然而,父亲话锋一转,说起何荣老师突然走了,七十多岁,年纪还不算太大。他说:“村里人(好像是何乃冒)说我要走在你妈的前面。我给你妈说,你走在我前面,你就是有福的人;你走在我后面,你就是个受罪鬼。”这话里传递出他对生死的深深的忧虑,那一刻,我看到父亲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我连忙安慰他说,村里人胡说着呢,不要信。父亲听了,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但我知道,这份忧虑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勤勉了一辈子,克勤克俭,宁可自己吃亏,也要顾全大局。我记得我还是编辑部主任的时候,还没有资格坐单位公车回家。一天,我请到凉州市场老板田战军亲自驾驶自己的私家车去尾泉接父母。来到武威后的一天,父亲跟我说起那天来武威的路上,田老板给他一支红塔山香烟,他抽了以后极度的不舒服,想停车呕吐,但是因为是别人的车,他没有好意思说,硬是坚持来到了武威。我告诉他,田老板是朋友,你完全可以随意些,何必这样委屈自己。但是父亲硬是一声不吭,坚持跑了两百多里路,这该需要多大的毅力和耐力啊。那一刻,我看着父亲,心中满是心疼,他为了顾及别人的感受,宁愿自己受苦,这种品质,让我敬佩不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一辈子的月工资就是三五十元钱,但是他承担了家庭的重大开支,既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也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到了我们长大、父亲变老的时候,他更成了家里的核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在布置家里,墙上贴了新的报纸,他左看右看,总觉得好像又缺少什么装潢的材料,便让我去商店购买。我从供销社的小房子里找见了售货员车巨安,进到柜台里挑选东西。后来父亲也进来了,他仔细地看着每一件商品,询问着价格和用途。结账的时候,要十五块五毛钱,我掏出了三个五块钱,又掏出了一个五角钱,结清了账,然后和父亲一起满载而归。回到家,父亲看着崭新的装潢材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对家的热爱,也有对生活的满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觉醒来,我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原来今天早上五点多,我又沉沉地睡着了,做了这样一个甜美的梦。最近我多次梦见父亲,在梦里,他还是那个慈祥、勤劳、节俭的父亲,和我一起聊天、一起做事,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多么美好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至今怀念父母健在时候的新春佳节。那个时候的春节,就像儿时的春节那么富有吸引力、那么富有魅力、那么迷人。我们和父亲先是书信来往,尽管两三个月才有一回通信,但每一封信都承载着满满的思念和牵挂,显得那么美好。后来村里有了一种网络电话,尽管信号不好,时断时续,但我们能听见亲人的声音,这是一个多大的进步啊,每一次通话,都让我们的心紧紧相连。再后来有了有线电话,联系更加方便更加频繁了,我们和父亲的交流也更加顺畅。最后是无线电话——手机,不但能通话,甚至后来还能视频,给我们家人平添了许多欢乐,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能看到彼此的笑脸,听到彼此的声音。父亲是村里最早使用各种各样电话的人,他总是走在时代的前列,为我们这个家带来新的变化和惊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进入腊月,父亲的电话就不断了,他早早地就给在外地的儿女打电话,一个一个地考证今年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那声音里满是期盼和关切。一回到家里,写对子的写对子,笔墨在红纸上舞动,写下对新年的美好祝愿;贴窗花的贴窗花,五彩斑斓的窗花贴在窗户上,为家里增添了浓浓的年味;上坟的上坟,我们在祖先的墓前表达敬意和怀念;拜年的拜年,亲戚之间互相走动,传递着新年的祝福,喜庆连连,好事不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更难忘在下面老院子里转天线看电视的情景,那个时候电视画面虽然有时不太清晰,但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喜乐无限。尾泉家里三十晚上的羊肉饺子,是全天下最香的,一口下去,满是家的味道。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播了,大家一边看春晚,一边聊家常,聊村事国事,喜气洋洋,伴随着春晚的火热进行,屋里到处洋溢着幸福的欢声笑语。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人人参与,热闹非凡。老爷子和儿孙们一起挖牛九,那专注的神情,那快乐的笑声,至今仍在耳边回荡。酒肉穿肠过,欢喜无限来,人到中年的春节,在父亲的陪伴下,依然享受着儿时的快乐和味道,那份温馨和喜庆,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然而,父亲走了,他把这一切都带走了。如今,每到春节,家里虽然依旧热闹,但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缺少了父亲的身影,缺少了他那慈祥的笑容,缺少了他和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父亲,您在天国还好吗?我们会永远怀念您,怀念和您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那些记忆,将伴随我们一生,成为我们心中最温暖的港湾。</span></p> <p class="ql-block">父亲(左)和四爹</p> <p class="ql-block">父亲和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