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麦子香

青青松柏心

明媚的阳光洒在如茵的芳草地上,山坡静谧的能感受到植物呼吸的气息,淡淡的,若幸福的味道。空气像林泉般透彻明亮,洁净如洗的天空幽深旷远,仿佛能看到广寒宫里寂寞的嫦娥仙子。一位稚气的小男孩圪蹴在一朵盛开的打碗花面前,脸贴在粉嘟嘟花朵上呢喃,憨憨的样子煞是可爱。<br> 这是一个美丽的梦境,带我又一次走近年少时疯耍过的山间乡村,让一颗烦躁之心归于平复,使盘踞心底的乡村情结得以舒展。<br> 记忆中的童年,平凡而热闹。光屁股在河沟的溪流里团泥垒坝;赤脚在山间的小径上撵兔追狐;徒手在碧绿的草地上穿花扑蝶。饿了几口熟面两个土豆即是美食,榆树上的榆钱,田埂上的驴奶头、面杆杆皆可一饱口福。渴了一瓢凉水穿肠胜似蜜糖。最痛快的是一群伙伴分成敌我两边,柴棍胡墼皆是武器,杀声震野,难分胜负。<br>  雨后彩虹般绚丽的童年着实令人难忘,然更让人萦怀的是当年农村生活的热闹场景,它既像一幅幅醉人的山村风情画,又像一首首欢快的劳动交响曲,观之润眼,听着醉心! 惊蛰过后,随着土地的渐次消冻,生产队里开播了。簸种子的,散粪的,耧田的,大家忙得不亦乐乎。<br> 最热闹的是耧田的场景。责任组长先给坐在耧腿上面的漏斗状的耧斗里分盛等量的籽种,调节好耧斗背面底部小孔上的流量插销,接着一声吆喝,八九张耧同时启动,骡马昂头迈步,驴子奋蹄前行。随着摇耧手熟练的动作,漏口坠着的小木铃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将籽种分流到左右籽眼,饱满的种子通过两条耧腿从耧脚流出来均匀的洒在耧沟里。<br>  一时间脖铃叮当,耧铃琅当,一首动人的春之舞曲在田间地头奏响。半日光景几垧麦子播种就绪,看着打磨后冒着泥土香气的平展地块,绿油油的麦苗似乎已在在人们的眼前闪亮。 在季夏惊雷的歌声中麦子熟了。金黄的麦浪在山坡地里翻滚,丰收的喜悦在社员们脸上荡漾。然而队长的心情却似大考前般的紧张,他怕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打碎人们的希望,表情严肃地对一字儿排开在地头的社员们说:龙口夺食的时节到了,大家要使出吃奶的劲来,不要让快到嘴边的白面馒头被雹子夺走了。<br> 话音未落人已圪蹴下来,弯腰伸臂,左右手同时揽过一大把麦子握紧了向后猛拽,带着一大堆松土的麦根就拔出来了。然后连甩带磕弄掉散发着馨香的麦根上的泥土,顺手一捋将大腿粗的麦把整齐的放在身子右侧的空地上。<br> 见此情景,大家齐刷刷地蹲下去甩开膀子拔起来。每人拔四垄麦,这样的宽度正好够一个人照顾,既不用多移步,又能左右前后甩得开。<br> 太阳不断升高,麦田里没有一丝风,金黄的麦子在人们面前纷纷倒下。束麦剪儿的,拢麦拢的都忙得汗流浃背。 突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句:撵(陇中方言读duan音)趟了,翻雁头啊(即超过拔得最快的人)。一时间尘烟弥漫,热浪滚滚。<br> 汗水湿透了人们的衣裤,针尖似的麦芒扎在手和胳膊上火辣辣的疼。四处飞溅的泥土把大家变成了泥人。只有闪动的眼睛,出气的鼻孔,说话的嘴唇依稀可辨。<br> 如此几个来回几晌麦子已收完,大家吁口长气坐在地上舒展腰身。男人用草帽左右摆动扇凉,女人扯下头巾擦汗,拭去厚厚的麦土后重现俊俏的脸庞。<br>  当雷声带着雨点砸下来时,近百垧麦子已收完了。放眼看去,一行行麦拢像一座座长城雄踞在麦地里。 麦收结束后接着是“紧场”。人们先将被雨雪泛得松散的场地上生长的灰条、蒿子、苦苣、冰草等杂草拔掉,然后套上牲口将场地翻松耱平,再赶一圈羊来满场乱转,只到羊儿的碎蹄子把松土踩得细密坚硬。<br> 为了让场面更加光滑,人们便拉几捆绿骆驼蓬一圈一圈的转着摩擦,直到场面上泛起绿光,最后用带叶的扫帚漫过,场才算紧好了。<br>  在我们娃娃的眼里紧场是非常热闹的场面。之所以热闹,是因为驴骡叫,羊儿咩,人吆喝;更刺激的是嚷嚷着让大人把我们也放在耱上,跟在牲口后面转圈圈,那情景犹如今天的孩子们坐摩天轮般的爽快。 半月以后地里的麦拢干透时,该发田上场了。为了不让麦粒抖落在路上或草丛里,发田要趁夜里的潮气,因此人们在鸡叫头遍就肩扛一盘捆绳出门了,借着满天的星光在山间小径上逶迤前行。<br> 朦胧的晨光里一座座小山包似的麦捆在山间移动,路边野草上的露水扫湿了背田人的裤腿,鞋窠里泛起了泥水。迈步时泥水透过脚趾缝发出吱吱的叫声,似有一只老鼠在鞋子里窜动。<br>  太阳从东山升起有一竿高时歇工了。在溢满阳光的大麦场上,一捆捆麦子挨着身子仰躺着,像走远路到家歇乏的麦客。 晾晒个把时辰,待潮气和露水完全散尽,摞匠大显身手的时刻到了。他挪开晾晒的麦剪子,扫尽地上的麦粒,先将几剪儿麦子竖着立在中间,再把麦剪儿的头抵在立着的麦剪儿的麦结上,一剪儿紧挨着一剪儿顺时针旋转,连着转上好几圈摞底就扎成了。<br> 扎摞底时由内到外,摞底扎好后就从外向里摞。将麦剪儿的脚朝外头朝里侧卧着挤紧,顺时针围好外圈再填内心,原则是不能有倒麦剪儿即麦剪儿的头不能低于水平线。人们围在摞桩周围给摞匠传递着麦剪儿,好几袋烟的工夫后一个圆柱形的高大的麦摞桩子起来了。摞匠舒一口气背着手在麦桩边缘一圈一圈的走,为的是把麦剪儿踩实好出沿。<br> 望着八九米高的摞桩,有力气的年轻人当仁不让的出手了,他双手抓住麦剪儿的头,身子一缩嗷的一声,麦剪儿便翻转着飞了上去。摞匠也是眼疾手快顺手一拽垫在脚下。有那使坏的年轻人看不惯摞匠仗着本事趾高气扬,便将麦剪儿撂得又快又高,致使摞匠在慌乱中打个趔趄倒在摞子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br> 待收好顶,摞匠又抓着麦杆,转着将散浮在摞顶周围着的麦秆拾尽,将倒穗子抽光,浑圆漂亮的大麦摞摞成了,远远望去像雨后坡地上长出的一朵硕大的野蘑菇。<br>  我们小屁孩快活的围着大麦摞跑圈圈,盼望着麦摞打碾后磨成面,蒸白花花的大馒头或擀香喷喷的面条吃。 到十冬腊月地里忙完了就开始碾场。十多亩地大的麦场上,社员们全员出动,牲口碌碡齐上阵,摊了碾,碾了摊。<br> 大麦场中,三四架牲口拉着三四个碌碡,慢悠悠地碾着,赶碌碡的人一手拽着牲口勒绳,一手举着鞭子,胳肢窝夹着接粪叉子。头顶艳阳照晒,脚踝麦草缠绕,身在圆心转动,眼睛注视牲口。牲口听话时就松了勒绳,不吆不喊;不听话是便拽紧勒绳,挥动鞭子吆喝着让它们踩着碌碡碾过的印迹走。吆喝的同时还要做好接粪便的准备,看见牲口停下来翘起尾巴,一定是要耙粪了。得赶紧把镶了长把的接粪叉子伸到屁股下面。粪便接住了,尿尿没办法,只能由它往麦场上撒。<br>  起场时光滑的地面上出现云朵般的潮湿的图案,图案上还镶嵌着金色的麦粒,那是牲畜的尿尿绘就的。 场起完了接着扬场。冬天的风像爱使性子的顽童飘忽不定,人们只得按着它的性子来。没风时放下木锨疙就在场边上拉话吸烟,等能够吹动树叶的顺风来了立马动起来。<br> 木锨高高扬起,麦粒垂直落下。混在麦粒中的麦衣和尘土随着风向前方飞去,飞着飞着力穷了便晃悠下来,像不断晃动的黑白电影镜头,在风中拉长飘远。<br> 扬木锨的手停了,太阳也偏西了,饱满的麦粒堆成金黄的小山。<br>  经过一年的汗水洗礼,粮食入仓,麦草成摞,漫(扫的意思)场卸拨架(牵动碌碡转动的架子)时,隐约的飘来了旧历年的味道! 回首曾经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心中的感慨犹如一股清泉缓缓流淌。那年的麦子香味已然远去,绝版的画面却烙印在我的心里难以忘怀。<br>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