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忆童馨】 火娃的衰退

shaohua70808506

美篇名: shaohua

美篇号: 70808506

图片来源: 网络

早年，我们镇上没有公共澡堂，家里更没有卫生间浴室啥的，人们洗澡一一尤其冬日里洗澡是个大问题。那时候镇上的人洗澡不叫洗澡，而是叫洗身体。冬天冷，又没澡堂，整一个冬天不洗身体的大有人在。有的人爱清洁，特别那些个成年女子，冬天里总得洗那么几回的。她们因陋就简，打俩热水瓶开水或灶间烧点热水，躲屋子的旮旯里胡乱擦洗一通，几分钟内草草了事。不能怪女子洗身体不认真，怪只怪这天太冷了。

我不记得小时候冬日里是如何洗身体的，估计仨俩月不洗也是有可能的。但读高中那会，哪怕再冷的冬天，我每隔大半个月也会洗一回身体的，不是我讲卫生爱清洁，实在是身上痒得不行不行的。你想啊，高中一周有两节体育课，有跑步跳高篮球排球等多个练习项目，而且这些项目都是在尘土飞扬的沙石跑道沙石球场训练的，哪有如今的塑胶跑道塑胶球场草坪运动场，因而一周下来，汗水和沙尘就像涂料那般将身体上下刷了一遍又一遍，脏得要死。热天倒也罢了，用水冲冲即可，但冬季三九严寒的，洗身体如此不便，不是忍无可忍的痒，还真的是懒得洗的。

我那会儿冬天洗身体，可不用热水，直接舀了水缸的冷水，无需香皂肥皂，一个大木盆，一块钟牌的414大毛巾，即成。先是用冷水把胸背四肢打湿了，而后用手掌五指使劲搓使劲磨，手够不着的背部，则用毛巾用力来回抽擦，不一会，身上搓下来的油腻腻的泥状物一条条一片片一团团，拢起来得有小半斤的。开始当然很冷。我们江浙一带没有暖气，也不烧炕，空调更是二十多年后的事，因而室内跟室外几乎相同的温度，我们南方的冷啊，让北方人直打怵。刚开始，冷水扑打在身上，是钻心的冷和颤栗的麻，但坚持了10来分钟的搓磨，身体开始发热，皮肤开始发红，心理与生理都逐渐适应了冷的空气冷的水，此时，洗身体之举方才渐入佳境，浑身热乎乎起来。记得有一回，我冷水浴洗得心潮澎湃，遂将自己的身体从室内转移到雪花飞舞的室外，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这就如同冷水浇在灼热的铁片上，我全身激荡起一阵迷蒙的雾气，我是爽呆了，却把同院落的众邻居吓得不轻，他们给我起了个火娃的绰号。

洗过冷水澡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浑身火热火热的。换上干净的衣服，那个舒爽，那个温暖，简直无法形容。那时年少，火气本就旺，哪怕下雪天，一件衬衣，一件毛线衣，再加一件卡几布料的外套，就能御寒的了。我从来不穿棉袄，觉得穿了臃肿的厚厚的棉袄是怕冷惧寒的表现，我是火娃，我得值当这个名号！

我非常享受火娃的绰号，这不但是无惧严寒的体格的标志，更是具有坚强意志和胆魄的标志，作为有志男孩，我太需要他人称许与赞叹的目光。

我坚持洗冷水澡十年加，无论在农村插队，还是上大学读书，还是参如工作，一年四季，总是用冷水打湿身体，总是用两手用力搓搓搓，常常把皮肤的表皮给搓破了，常常刺痛得呲牙咧嘴的。冷水洗身体的那些年，我不知道什么叫感冒，不知道什么叫发烧。后来，冬天洗身体用起了热水用起了塑料浴罩，再后来家里有了浴盆有了淋浴房，周遭是暖暖乎乎了，但人却越来越没用了，一年当中感冒个四五回算少的。早年一件毛衣可以过冬，现如今没有摇粒绒没有羽绒服过不了冬，同一个人，血气衰减得也忒快了吧。

每每听到《冬天里的一把火》，每每想起早先冷水浴的豪情。近年，这一把火似乎熄灭了，似乎只剩下冷寂的灰烬。今天，我们几个老人聚会，说起羽绒衣羽绒裤，说起新近流行的“跑去南极都不怕”的摇粒绒，又说起洗澡，有了空调淋浴房，外加浴霸，外加暖风机，有几人还冷水浴的？这人世间，一再说暖冬啥的，偏偏防寒保暖的招数迭出，一招更比一招狠。

与防寒保暖的森严壁垒相对应的，来医院看医生的感冒患者像潮水似的蜂拥而至。

猛然想起温水煮青蛙的寓言，不由得对这个世界徒增了些许怀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