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石匠老胡》作者/陈宝明

山大王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石匠老胡》</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陈宝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湾里村,那些被岁月遗忘在墙角的石磨,仿佛在静静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而故事里,总有石匠老胡的身影。老胡,山西万荣人,每隔一两年,便会像候鸟一般,从禹门口西渡黄河,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他的足迹,遍布韩城上峪口、桑树坪、枣庄梁、独泉、宜川石家河、碾子沟、打虎庙、寺里村,而后,那二里路的尽头,便是我们的湾里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爷,性格豪爽,热情好客,与老胡是多年的老友。老胡每回进村,第一顿饭的香味,总是从我们家的烟囱袅袅升起。老胡身材魁梧圆润,脸上那一把白络腮胡子,像是岁月的画笔肆意挥洒而成。塌鼻梁上方,一双总是眯着的眼睛,笑起来便弯成了月牙,透着骨子里的善良与憨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胡的手艺,堪称一绝。大到箍石窑,那是为一家人遮风挡雨的大工程,他能将一块块石头巧妙拼接,砌成坚固耐用的窑洞;中活里的石磨、石碾、碌碡、牛驴槽、猪食槽,每一件都是乡村生活不可或缺的物件,经他之手,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小活如锻石磨(我们当地人称“砖硙”)、打捣蒜钵、石锁,虽小却精致。不过,他一年到头,多数时光都在走村串户,与石磨为伴,在那一方方石头上雕琢着生活的纹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打制石磨,是一门大学问。首要之事,便是寻觅那优质坚硬的青石。这需要在崇山峻岭间穿梭,在沟壑溪流旁探寻。往往是村里的青壮劳力提前好些日子,在山上、沟里四处寻找,标记下合适的石头。老胡一来,便直奔这些“猎物”。他挥动铁锤,将选好的石头慢慢敲打成毛坯,那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像是石磨诞生前的序曲。毛坯打好,众人齐心协力将其抬回院子。接下来的三四天,老胡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坐在石磨旁,手中的錾子如同灵动的画笔,一下又一下,磨盘上渐渐浮现出均匀分布的磨齿。上磨扇的两个进料眼,像是石磨的眼睛,而中间的肚脐眼,则是它的心脏,与下磨扇的肚脐桩精准契合,确保石磨在转动时不会有丝毫偏差。一合石磨完工,老胡能挣四块五毛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锻磨,同样是精细活。锻磨匠的工具包里,錾子、錾笼儿、锻磨锤、剁斧,样样俱全。錾子,那是碳钢经过淬火后的杰作,坚韧无比,是石匠手中的“利刃”。錾笼儿则像一个贴心的伙伴,不同型号的錾子插入其中,石匠握在手里,稳当而有力。剁斧与锻磨锤合二为一的设计,尽显工匠的智慧,锤面的两用功能,满足了不同的锻磨需求。石磨使用一两年后,磨齿被岁月磨平,粮食不再能被轻易碾碎。这时,老胡便会登场。他坐在磨盘上,手中的铁锤紧紧夹着一片钢片头,眼神专注,仿佛在与石磨对话。他一点一点地凿着,那磨齿在他的敲击下,重新变得尖锐。而石磨中间的膛口,每隔四五年,也需要他的精心打理,将下扇内膛往深取一层,让石磨能继续高效地工作。锻磨时,老胡一手稳稳地握住錾子,錾尖准确地抵住要凿的地方,另一只手挥动锤子,“乒乒乓乓”的敲击声,像是一场独特的音乐会。这锤凿之声,轻重缓急有度,节奏快慢有韵,每一下都蕴含着老胡多年的经验与技巧。老胡常说,锻磨讲究眼尖,要能看清每一处细微的磨损;手感要好,轻重之间,全凭手上的功夫,深一分则伤磨盘,浅一分则无效果;敲击准,不能破坏原来齿槽的人字形直线和原样,那是石磨运转的“轨道”;还要辨阴阳,上扇的阳齿槽与下扇的阴齿槽,如同夫妻,一阳一阴,相互配合,若是错乱,石磨便会“生病”。若是石磨中间的铁轴松动,老胡会拿出铜勺,放入白矾,在火上加温熔化后,小心翼翼地倒在铁轴四周,让铁轴重新稳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胡干活,从不图快。别人半天能糊弄完的活,他却要花上一整天。他说,这石磨,是要陪伴一家人好些年的,怎能马虎。他每日一块二毛的工钱,在当时比公社书记、社长都高。生产队放他出来耍手艺,每月挣多挣少,都得上交二十八块钱。老胡好伺候,也不要求主家准备什么山珍海味。他常说:“咱庄稼人,有口热饭,有个地儿歇脚,就够了。”他还曾讲过一个笑话,说有个石匠,到处给人锻磨,每到一家就说自己过生日,讨一顿好饭吃。连着在三家都得逞了,到了第四家,这家人没鸡蛋了,去第二家借时,被张婶戳破了谎言。老胡笑着说:“这石匠,为了口腹之欲,连生日都能变着法儿过。张家婆姨问他,怎么一连过四天生日,他说他妈难产,生他生了五、六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胡与那些心术不正的石匠不同,他的心如同他手中的石头,纯粹而质朴。他说,有些石匠,若是主家稍有慢待,便会使坏。像箍石窑时,在合龙口悄悄放下不祥之物,让这家人永世不得安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胡恐怕一辈子就使了一次坏,可是,这次坏使得全村人拍手称快。后村里的蛮娃,在村里不为人,在家里虐待老妈。老妈是瘫子,饿的不行,爬到猪食槽吃了几口猪食,让蛮娃婆姨看见,一顿毒打,浑身没有一处好肉。老胡锻磨时,故意弄错齿槽,让粮食从这个眼下去,又从那个眼冒出来,根本磨不出面。蛮娃找到了老胡要他摆治好。老胡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给你锻的硙是这样,因为,你逆了天,老天都看不惯你做的连猪狗不如的事!你不给老妈饭吃,所以,老天也不想让你吃饭!”蛮娃婆姨嘴甜,好话说了一河滩。说以后要好好伺候老阿家,老胡三下五除二才把石磨锻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年,命运像是给湾里村送来了一份大礼。我爷在小杏树沟的河滩发现了大量天然石板。那石板层层叠叠,面积广阔,且全是坚硬的青石。老胡来村里锻磨时,被这一景象震撼。这些石板,足够全村三十多户人家全部换上崭新的磨盘,还有那些薄一些的石板,能成为家家户户瓮盖的首选,甚至生产队还用石板盖起三间饲养室。老胡兴奋不已,他在村里一待就是五六个月,这期间,好几户人家都换上了他亲手打造的新磨,那石磨的磨齿,仿佛在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光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再后来,时代的浪潮涌来,公家号召有条件的村子修建水磨坊。湾里村因水源便利,成为了全公社的示范点。老胡再次挑起大梁,他精心打造了一个巨大的石磨,安置在压坝河旁边的水磨坊里。水磨坊建成后,村里的牲口终于有了闲暇,人们也不用在天还未亮时,就套上毛驴在昏暗的磨房里忙碌。那转动的石磨,带动着岁月的车轮,缓缓驶向新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时光流转,岁月变迁。自从那次老胡离开湾里村回到山西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老胡的老乡,在我村里曾借住过的公社王社长婆姨说,老胡活了七十六走了。如今,那些曾经承载着乡村生活重量的石磨,都被遗弃在墙角,或是被景区收走,当铺路石,继续在新的地方,默默见证着时光的流转。但老胡的身影,却永远刻在了每一个石磨上,他的故事,也永远留在了湾里村村民们的心中,成为了这片土地上,一段永不褪色的传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024年12月10日 于丹州</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作者简介】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山大王,原名陈宝明,陕西省宜川县寿峰乡湾里村人。爱好文学、美术、摄影和影视,现为宜川县电影电视艺术协会主席。 2015年至今,已参加电视剧《舌尖上的记忆》(24集),微电影《流年》、《老刘看病》、《槐树峁的歌声》、《希望》、《中秋回家》、《小李飞刀》、《逆途》、《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牡丹花开君归来》、《月亮湾的希望》、《爱在深秋》、《情暖寒冬》、《喜逢初春》、《白水明月》、《天亮了》、《荷包情缘》、《疫苗风波》、《初夏暖风》等数十部微电影、电视剧的演出、导演、策划与监制。 成就简历入选《中国摄影家全集》、《中国民间名人录》、《中国艺术家大典》、《中国当代艺术家名人录》。</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