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金銮殿

文一车

母亲年轻时是个戏迷、评书迷。那时候，看戏的机会太少，更多的是听说书。

我们本村就有一个说书人，再加上那些走街串巷的说书艺人，一年四季几乎都有说书人到我们村说书。

说书的内容大多是《薛礼征东》《罗成征西》《刘墉追案》《包公断案》之类。

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罗成的老婆比较多，皇帝总是坐在金銮殿，往往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散场时，如果确实摇不醒，母亲只有把我抱回家。

在那个特殊时期，父亲要到单位闹革命，十至半月也不回家一次，母亲几乎承担了培育我们兄弟姐妹的全部责任。这不，在母亲的培养下，我也成了听书迷。

因此，我每年都盼望付庄街上的二月十五、七月三十的大会快快到来，以便于去听书，只因为大会上的说书更精彩。

付庄会离俺村五里地，是个盛大的物资交易会，学校甚至会放假让师生去赶会。会上的说书之所以精彩，不只是内容出新，形式也多样，渔鼓、三弦、大鼓、柳琴分散于树行里、竹林中，任由选择。

每次逢会，母亲总会给我两角钱，让我到会上见见世面，即便只给两角钱，我也会一角买个大包子当午餐，剩下的就听书了。 一次饿着肚子回了家，母亲以为钱丢了，我解释全都听了书，随后大致地复述了听书内容，详细地描述了金銮殿那一段，母亲很满意，一激动，给我炒了两个鸡蛋进行奖励。

现在想来，听说书，也许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

随着时代的发展，走街串巷的说书这种形式 越来越少，后来基本消失了。好在随之而来的录音带、影碟、u盘完美地进行了替代，满足了母亲的需求。母亲对我及时地添置这类设备还是很满意的。

那一年，我到北京求学，母亲嘱咐我一定要到金銮殿看一看，假期里，还特意让我给她讲讲金銮殿的样子，我只说金碧辉煌、溢彩流光，但也不全是说书人说的那样，实景更为壮观，以后带你去看看，母亲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此后，结婚生子，忙于家务、孩子，单位发展又曲曲折折，个人工作也经历了多次变化，竟然忘记了我说过要带母亲去看金銮殿的事情。

因工作原因，我曾很多次去北京出差，每次回来，母亲总要问我到北京去了哪些地方？但我所回答的地方，始终没有出现金銮殿。母亲的脸上显得有些失望。

前些年，父亲的突然去世，对母亲打击巨大，她不愿再听那些书、看那些戏了，身体也渐渐变差，我突然想起金銮殿的事，就对她说：“事已至此，您要保重自己，恢复好身体，我都快退休了，一旦退休，就有时间了，我带着你，让你跟当年我父亲去开会那样，也逛逛北京、登登长城、看看金銮殿。”母亲很感兴趣，说：“能看到金銮殿就可以了。”此后，母亲的身体似乎一天天好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你什么时候退休呀？”我说：“还得一年。”母亲脸上很是怅然，喃喃地说：“我可能等不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嗡地一声，我是知道母亲的心思的，于是不顾一切地订了母亲飞北京的机票，谁知第二天因受台风影响竟然取消了航班，遂即改为火车，火车为当天晚上九点发车。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母亲因心脏病发作，下午便住进了医院；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一语成谶，就没有再能回来……

我接受不了，头疼得厉害，也在医院躺了一天，真的想不通……我明明是答应带她去看金銮殿的啊！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样深的遗憾，叫天，他不应！

母亲的离去，使我彻底成为漂泊的孩子，虽已过三年，可每每想起，便感心痛，一直都不敢碰触。

那个金銮殿，上学的假期，不可以去吗？那么多次去北京，就多这一次吗？工作就那么忙，就不能抽出两天的时间去看看吗？自己就那么重要，年休假都不能休？就是休上两天，满足母亲心愿，天难道会塌下来？可现在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不只是遗憾，更应该自责、悔恨、惩罚，而这些无法解脱。

我深知，时光无法倒流，遗憾已成沟壑。只愿天下子女都能记住，亲情没有借口，遗憾无法弥补，珍惜与父母相伴的时光，用心去了解、用爱去满足父母愿望，这些事情一旦错过就不再。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