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八章</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在六监区，堪称双面犯中的翘楚，善于自我标榜，贬抑他人，除了监狱领导和监区干部，眼中无人。他热衷于打小报告，所揭露的问题往往是监区长和各承包干警重点关注的内容，诸如私藏违禁品、密谋暴动、向监狱及相关科室投诉监区不作为等。他的举报总是准确无误，有理有据，一查一个准，对于及时消除安全隐患、预防突发事件起到了关键作用。</p>
<p class="ql-block">由于牛得彪的表现卓越，胡监区长在监区大会上宣布，任命牛得彪为居委会主任。尽管这只是个小小的职位，但在犯人眼中，却是位高权重的存在，几乎涵盖了监区的所有事务。从协调监区领导的监管工作，到生产、安全、纪律、教育、迎检、生活、卫生、医疗等方方面面，他几乎包揽了一切。小至监舍的生活卫生标准、队列纪律、文明礼仪、身份意识、三课学习、监区报道员的稿件提交、文化节文艺节目的排练等，他无不涉足，无所不能。在干警面前，他是红人；而在犯人面前，他则是人人忌惮的存在。</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虽威风八面，却也有其克星——那些死缓改无期的囚犯，以及通过关系安排到特岗上的值班员。一旦招惹了这些人，他们便会联合起来设下陷阱，让他陷入困境。牛得彪虽是惯犯，几进几出，练就了一身犯精的本领，但他并不愚蠢，深知寡不敌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因此，他总是笑脸相迎，与那些惹不起、躲不开的家伙称兄道弟，尽量避免冲突。</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生得一副滑稽的模样，瓜子脸，奶奶腔，走路时摇摇晃晃，极具表演天赋，模仿能力超群。监狱每年的消夏文化节和春节茶话会，他都会自编自导自演小品、脱口秀、情景剧。然而，由于内容低俗，缺乏教育意义，他的节目从未获得过名次。他心中不服，认为犯人们文化水平不高，高雅的艺术他们看不懂，只有低俗的内容才能引起共鸣。他批评教育科的领导不懂艺术，只会做表面文章。因此，自从他当上居委会主任后，更加用心，誓要拿第一名。为了出风头，他撤掉了监区才子李笑的文艺组长职务，由自己兼任，自封为“牛导”，声称自己编导的作品一流，无人能及，甚至可以登上春晚舞台。犯人们看了他那“人妖化”的《唐伯虎点秋香新传》，背地里都叫他“胡导”。</p>
<p class="ql-block">去年，他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消夏文化节六监区的第一名奖杯，监区也因此获得了文化建设年先进监区的荣誉。今年，牛得彪在出狱前，还想再出一次风头。于是，他来到值班室，见到了刚调来的主抓管教的乔副区长，请求在文艺编导方面给予支持。具体要求有三：一是请专业的编导指导，不再干粗制滥造的活；二是裁剪房内的各种布料任他选用，制作精美的服装道具；三是监区内的犯人任他挑选，利用工休时间进行排练，当然不会影响生产。</p>
<p class="ql-block">在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值班室里，牛得彪显得格外自信，坐在乔副区长面前侃侃而谈，指手画脚。这一幕让其他犯人十分佩服。</p>
<p class="ql-block">乔区长眯缝着眼睛问道：“你真有把握拿下今年的第一名吗？”</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开始吹嘘起来：“乔区长，您仔细看看我头上是不是一根毛都没有？”</p>
<p class="ql-block">乔区长笑道：“不用看，你们服刑人员最大的特征就是清一色的光头，没什么特别的。”</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答道：“我可与众不同，这是聪明谢顶，秃顶之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只是没把聪明用在正道上罢了。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就不再跟生产队的队员们去地里干活，而是成天背着架子鼓、提着小铜锣、挂着竹快板，下乡送文艺。那时农村没有休闲娱乐项目，说书是唯一的文化精神食粮。我记忆力惊人，只听一遍广播里的《岳飞传》《杨家将》《隋唐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封神榜》《红楼梦》等中国古典名著，就能倒背如流，讲得栩栩如生，百人鼓掌，千人喝彩。我去哪个队说书，都会受到隆重欢迎，盛情款待，花生瓜子、好烟好茶应有尽有，吃不了还能带走。我说完《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悲惨结局后，村里再也没有女人敢偷情了，这就是文化教育的效果。”</p>
<p class="ql-block">乔区长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听了牛得彪的讲述，来了兴趣，让他继续说。</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从过去说到现在，最后说道：“不是在您乔区长面前吹牛，我不仅书说得好，唱歌也相当出色。我的声音独特，不比阿宝、朱之文、刘大成他们差。如果不是一时冲动，酒后失控，拿刀砍了那个说我不是好东西的人，我肯定能拿下《星光大道》年度总冠军，接着上《中国好声音》。”</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正说得兴起，主抓生产的彭副监区长在外喊道：“牛得彪，你别偷奸耍滑地跟干部胡吹了，赶紧去给我钉扣子，厂家等着要货呢。”</p>
<p class="ql-block">牛得彪闻声慌忙起身：“乔区长，生产第一，劳改劳改，以劳动为主；教育改造第二，管好了再教，有空再聊。”</p>
<p class="ql-block">乔区长望着牛得彪小跑离去的身影，感到十分好笑，扭头对旁边的王干事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看这些犯人们，没一个不说自己是人才的。依我看，他们高智商却犯低级错误，真是蠢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