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那些趣事 文/段巍

宴

今年春天回到老家，恰逢邻村过庙会，请一戏班唱了几天大戏。堂弟知道我小时候爱看戏，几次动员我逛庙会看戏，然最终还是没去。究其原因，上年纪了，体力不济是一个方面，但主要是看戏的兴趣不及儿时強烈了。

童年时期，农村文化生活贫乏、信息闭塞，看戏看电影是唯一的文化大餐，由于这种享受一年也就一两次，所以，弥足珍贵。一听到周边村镇唱戏，放下手中活儿撒腿就跑，几乎场场不落。记得有年冬天，十几华里之外的寺里田有戏，这时学校还没放寒假，白天上课心神不宁，想着十几里外的大戏，没有心思听老师讲课。下午放学后，正是白场刚结束、夜场还没开始，急匆匆赶回家吃罢饭去赶夜场戏。不幸的是那段时间天天下雪，道路湿滑，寒冷无比。然，这些都全然不顾，比起看戏，什么苦都不算苦。母亲一个冬天只能为我做一双布鞋（家里人口多，再多做不出来），风里来雪里去，早已窟窿眼睛，进水通气了。一天夜里看戏回来，一双破布鞋早冻成冰疙瘩，勉强脱下放到炕洞里烘烤，因为第二天上学时要穿。结果，鞋太靠近火，早晨起床，发现布鞋已被烧的残缺不全。没了鞋，没法出门上学，急的我嚎啕大哭。那时家境贫寒，每人只有脚上一双鞋，无多余的。母亲为我能去上学，借来堂叔的雨鞋应了急。再后来，母亲每遇我看戏搞湿鞋，便会夜里不睡觉，操心为我烤鞋。这件事虽对我思想刺激很大，但却没有减轻我小时候喜欢看戏的兴趣……

儿时喜欢看戏，其实并不懂戏，只是看热闹。但是，舞台上表演的那些匡扶正义、杀富济贫、善恶有报、天道酬勤的故事情节却启迪和教育了我，使我从小便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憧憬，对人生充满想往，对文化知识的学习充满热情，它对我树立发奋图强、乐观向上的人生观起到了无法估量的作用！

小时看戏，除了看戏台上面的热闹，在台下“合台”也是一件有趣的互动遊戏。乡村看戏均为户外站立观看，所谓“合台”，简单的说就是台下一帮年轻人，人为拥挤、相互推搡逗乐起哄。参与者大都为男性观众，包括年龄大点小孩子，当然也有个别胆子大、性格泼辣的女子参与其中。戏一开始他（她）们便挤占到台口和场地中央，随着剧情发展前后左右摇晃，推波助澜。犹如现在的歌舞晚会观众摇动荧光棒呐喊助威一样，只是他们手中无可拿之物，便相互拥挤推搡与剧情互动喧泄感情。这种举动一般是在喜剧、武剧和斩杀奸臣恶霸时才出现，剧情悲伤时不太会有。农村唱戏多在冬天农闲时节，天寒地冻，风吹雪飘，年轻人相互拥挤紧贴，“合台”也有抱团取暖之意。"合台”达高潮时人群似潮水般前后左右波动，欢声笑语盖过台上锣鼓乐器，这时，往往会把一些年龄小的、身子弱的人推挤到人群上面，抛出圈外。每到这时，台上的演员也会被台下热闹吸引，停下观看，忘记演戏。这种能把观众变成演员、演员变成观众的场面真不多见，最后台上台下在一阵欢笑声中重新看戏。

小时喜欢看戏，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一般唱戏过庙会都会有卖小吃的摊点和货郎担，叫卖的东西虽单调，不外乎凉粉、麻花、麦芽糖等，但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及。这种小吃摊点既是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个年代也没完全绝迹，只是摊位摆的稍远点，有些遮遮掩掩而已。那时家里穷，我身无分文，不可能有奢侈行为，但买不起看看总可以吧。所以，看戏当中常常会一人在各摊点转转看看，给自己过番“眼福”，从心里解解馋。记得有一次遇见了大舅舅，打过招呼后眼睛直往路边卖麻花的摊位上瞅，舅舅明白我的心事，掏一毛钱为我买了根大麻花。回家给妈说起，让妈妈好一顿责备，说我太不懂事了，因为舅舅的家境也很困难。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事我依然汗颜。

看戏的浓厚兴趣随着进城工作逐渐淡了，但只要不忙，有机会，还是进剧院看一两场。再后来，发现城里的剧院上演戏剧的时机也少了，尤其是西北人爱看的秦腔、陇剧、眉户已被一些流行的音乐会和歌舞晚会取代了。但对我真正思想刺激大的一件事是，十几年前我供职的卫生厅为了宣传普及卫生健康工作，与省市几个文艺团体合作，编排了宣传歌颂中医鼻祖歧伯、我省第一个南丁格尔奖获得者黎秀芳等为内容的秦腔剧目，尽管质量上乘，然上演后观众廖廖，再后来票卖不出去只好赠送，但剧团没收入，演职人员要吃饭，我们只好给剧团补贴让他们去演出。这是怎么了？几十年前我们花钱买票去看戏，有时还得托熟人走后门才能买上票，现在我们白白给人送票请看戏，有些人还不愿来，变化如此之大，对一直喜欢看戏的我来说，从思想到感情都刺激不小。

其实，舞台戏衰落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戏剧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时代的发展变化带来的。过去文化与艺术表现的形式与内容单调，人们接受的途径也单调。现在科技、信息高度发达，网络时代艺术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内容丰富多彩，人们享受艺术的途径与方式也多种多样。大众尤其年轻一代对于哪些传统的、僵硬的、与时代有距离的艺术形式与手段不感兴趣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应该是时代的进步，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然而，不论时代怎样变化，文化艺术如何丰富多彩，我们这一代人以及我们的前辈们都是在那个闭塞、文化娱乐单调匮乏的时代里长大的，又受传统文化的熏陶较长，尽管我们也在接纳、享受着新时代的各种文化娱乐与形式，但是，儿时的记忆是永远抹不去的！

清晨，漫步在黄河岸边的林荫小道，每当遇到老年秦腔自乐班，听见那粗旷、浑厚、奔放与熟悉的唱腔与音乐，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聆听享受一阵子，心中无限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