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后山风云》五回连载 第六辑

亢有生

　　编 者 按

本刊从即日起，隆重发布张德胜先生 《后山风云》“五回连载”。

作者通过深入调研和严谨考订，生动还原了华北地区特别是北魏重镇武川县抗日时期的历史人物与事件，兼具历史性与趣味性。《后山风云》一经发行即引发热烈反响，今再度修订再版，并将在本刊“五回连载”，该书详尽描绘了百年沧桑，再现祖国北疆珍贵历史碎片，是地方史志的重要补充。全书三十多万字，四十余回，诚邀读者阅读品鉴，欢迎各位点评补正，让我们共同分享这道文学盛宴吧。

‍《北方文苑》编辑部 2024.10.5

五回连载 第六辑 目录：

‍第26回 苟团袭击测绘队

‍ 日寇血洗哈彦村

第27回 厂北村驱逐苟团

‍ 蜈蚣坝伏击日寇

第28回 任德仲回肠再战

‍ 王景堂毡帽充饥

第29回 邢守忠夜袭陆合营

‍ 山老大娶了洋学生

第30回 刘崇义死而复生

‍ 武云女破镜重圆

第二十六回

苟团袭击测绘队

‍日寇血洗哈彦村

这戏是看不成了。乡亲们都纷纷跑回各自的家中。

苟子臣等人站在王根计家的檐台瞭望，只见来到村里的是两辆汽 车，大约 20 来人。汽车上的膏药旗歪歪扭扭，汽车下的人穿着不同 的军装。从服装上可以判断出日本人和伪军大约各占一半。

这些人并没有入户骚扰百姓。而是在村前的空地上忙碌着什么。只见有几个人架起三角支架，支架上不知是个什么仪器，手里拿着小彩旗;有几个人扛着两人高的长杆一会儿走到这里立一下，一会儿走到那里立一下。往哪里走，全听小彩旗的指挥。

苟子臣见这些人人数不多，看上去也不像是作战部队，就对身旁的高奇、冯唐、薛岐山、武生财吩咐道:“召集弟兄们，把这伙人消灭掉!”这几个人立即分散到村中召集人马。

苟团的士兵一窝蜂似的向那些人冲去。那些人以为村里只有老百姓，根本没有防范，立刻慌了手脚。有的扔下器械朝高处的龙王庙跑去，有的爬到了汽车下、车轮后。

弹雨立即向鬼子藏身的汽车倾泻，汽车车窗、轮胎被打得百孔千 疮。有几个日寇当场毙命。没被打死的家伙们看到这里不是藏身之地， 就一边还击一边向龙王庙逃跑，和刚逃到那里的鬼子汇合。苟团的人 也向龙王庙追去。

鬼子的优势是居高临下，有庙墙的掩护易守难攻，并且武器精良。 苟团的优势是兵力充足，士气旺盛，并且以逸待劳。双方僵持不下。

苟子臣下令:“二团掩护，一团冲进庙去，把鬼子干掉!俺就不信咱百十来人斗不过这十来个鬼子!”

高奇立即命令薛岐山:“带领弟兄们往庙里冲，二团会给咱们掩护。”

薛岐山领着 30 多人猫着腰向庙门冲去。后面掩护的苟团士兵一起向庙门射击，弹雨压得庙里的鬼子停止了动作，薛岐山和士兵们离庙门越来越近。

苟子臣看到他的部下快到庙门口了，就示意冯唐、武生财让士兵们不要开枪了，免得打伤自己人。

这时忽然一阵“嗒嗒嗒嗒”的机关枪声传了出来，原来是有两个鬼子爬到了庙堂屋顶，架起了机枪。庙门两侧也闪出两个伪军，端着冲锋枪向薛岐山的士兵们扫射。

机枪和冲锋枪的子弹急风暴雨般倾泻下来，把薛岐山这些人击中大半，剩下的人狼狈地撤了回来。

苟子臣怒不可遏，又命令高奇组织了两次冲锋，但除了死伤一些士兵之外，一无所获。

苟子臣再给高奇下令冲锋，高奇一挺脖子反抗道:“要去送死，你个狗日的去!”这句话犯了苟子臣的忌讳，苟子臣愤怒地一枪打向高奇的大腿，还余恨未消。

高奇瘫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大骂苟子臣是“狗娘养的，”苟子臣害怕事态扩大，忍住心中怒火，假装没有听到。

双方僵持到太阳快落山时，苟子臣心想:“打日本人做个样子就行了，再打下去得不偿失。”就下命令全体士兵向西边的红羊盘和刘家小泉方向撤退。

高奇的一个护兵把他扶上马，追着队伍跑去。

王海和刘玉退到队伍后面。有一条路是通往张家小泉方向，他们俩离开苟团，顺这条路向南跑去。

事后听说，苟团这一战，导致了一场武川境内最大的惨案。这才是:

莽撞用兵招灾祸，苟团捅了马蜂窝。

带领残兵扬长去，留下百姓受折磨。

苟团撤退以后，那几个日本人和伪军就从龙王庙出来，把同伴的 14 具尸体扔在一辆没有被打坏的车上，发动汽车，向县城绝尘而去。 乡民们目睹了这一经过，战战兢兢，人心惶惶，估计是要招来一场祸事。有几家人家干脆逃到邻村的亲戚家避难。

不出所料，当天晚上人们还未入睡，7 辆汽车象 7 头猛兽一样，怒吼着冲进了村里，从车上跳下了 200 多个日军和 30 多个伪警察， 他们首先点燃了几户人家的草垛照明，村子里一片火光，如同白昼。 鬼子们端着装有明晃晃刺刀的步枪冲进了各家各户，把手无寸铁的乡 亲们逼在了村东的一片空地上。拳打脚踢让跪下一大片。

一个小个子日本鬼子队长把跪在前面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左右 耳光打了一通，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然后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骂道: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胡子的来了，你的为什么不报告?”这个老 汉叫赵德明，老实回答:“胡子刚来一天，我们不知道去哪里报告。” 这个小个子日本人骂道:“八格亚鲁，你的死了死了的!”说着双手 举起军刀，把赵德明老汉的头颅一刀砍掉，滚到三尺以外，脖子上喷 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雪地，溅到了附近几个人身上。

　　这个鬼子队长又朝一个来哈彦忽洞走亲戚的叫锁娃子的年轻人走去，揪着头发让站起来，刚要问话，锁娃子就被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转身要跑，这个鬼子拔出王八盒子，照着他的脑后就是一枪，脑浆炸裂，当场毙命。

乡亲们都被吓得哆哆嗦嗦，体若筛糠。一个翻译官问乡亲们:“胡 子从哪里跑了?”大家都如实回答“朝西面跑了。”鬼子们就都跳上汽车，向西追去。

鬼子走后，被吓傻了的乡亲们慢慢回过神来，牵儿带女都跑出村去。跑到村外才打主意该去哪里。有的去了上沟子，有的去了五福堂， 有的干脆在野外找个避风的地方躲避。

这就是“小添仓”这一天的哈彦忽洞，上午苟团糟害，下午两军 对战，晚上日寇肆虐。从后半夜开始，过了二十一，又过了二十二， 全村只有家畜家禽陪伴着两具尸体。老牛发出“哞哞”的怒吼，羊圈 里发出“咩咩”的哀鸣。饿坏了的公鸡站在高处，呼唤着黎明的曙光。 几只狗耷拉着尾巴，在村子里来回蹓跶，等待着主人的回归。但只有 “白毛旋风”从村里刮过。

正月二十三早晨，人们以为大难已过，就三三两两地回到了村里。 简单料理一下家事后，惶惶不安地瞭望村里的动静。一些年轻人自觉 地站在高处，注视着通到村里的几条道路。

刚过中午，鬼子的汽车又冲进村子，南梁放哨的全喜子、二毛、 三毛 3 个人准备跑回村通知乡亲们，但日本鬼子的三八步枪射程远， 打得准，这 3 个人都被精准地打倒了。

鬼子们逼着乡亲们把柴草抱到自家的屋里和棚圈里，不知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接着拳打脚踢刺刀吓，把村里搜出的人逼到了村中的一个场面中，让人挑了几担水，让他们抱头跪下。

鬼子见有的家中空无一人，估计逃到了外地，就派出一小队人到邻村小天力木图去搜查。鬼子长官命令:一旦查到哈彦的人，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有一个姓周的日本翻译官闯入一户姓温的人家，见一个大约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兔子眼睛鲜红明亮，象晶莹的红宝石，十分漂亮。他想带回去给自家孩子玩，就赶着抱兔子的小男孩来到汽车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跪在场面中的乡亲们被鬼子把上衣和鞋袜脱掉，裤腰带解下捆住了双手。西北风卷着地上的残雪敲打着他们的身体，大家以为这些鬼子是要把他们活活冻死。只见上次来过的那个小个子鬼子队长举起东洋刀，魔鬼似地“哇啦哇啦”怪叫了两声，其余鬼子兵就端着雪亮的刺刀，在水桶中蘸一下，向群众扑来。就象一群夺命的恶鬼。

王小秃一家 5 口都被刺刀刺死了。就连他那 5 岁的小儿子也没 有逃脱鬼子的魔爪，鬼子把孩子的肚子刺开后还挑出一堆肠子在空中 挥舞。

鬼子兵刺刀刺死人后，就在水桶中洗涮一下，再次向手无寸铁的村民们捅刺而去。估计这样做是以水做润滑，或者是为了降温。这群鬼子刺杀中国人都杀出了“经验”!

赵九小老汉闭住双眼，双手抱着脑袋，簌簌发抖。鬼子用军刀把 他的左手齐腕砍掉，并捡起来扔到远处，赵九小老汉一阵哀号。他的 4 个儿子本能地冲到他的身边，而换来的是鬼子的一阵狂笑。接着用 刺刀把父子 5 人全部挑死，顿时血流成河。

日寇又把房屋和棚圈内的柴草点燃，风仗火势，火助风威，全村 被火光照得一片血红。他们又把补岁、银锁、天保 3 个小孩扔进了熊 熊烈焰中。

牛、羊被火烧后，体内气体受热急速膨胀，把肚皮炸裂，好象闷 雷一样。尤其是王小秃家的羊圈中有 100 多只羊，肚皮先后爆裂， 响声不断，这些鬼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活像阎王殿发疯的小鬼。

全村人都被日寇杀害，惨绝人寰。

唯一留下活命的是抱兔子的六岁小孩，他叫温士俊。鬼子们要杀 他时，旁边一位伪警察说:“太君，这娃娃还小，什么都不懂，抱了 半天兎子一动不动，是个听话的好娃娃。耳朵都快冻掉了，挺可怜的， 饶了他吧。”

那个周翻译官也说:“我还想让他把兔子抱到县城给我小妞儿玩了，这兔子听他的话，不让别人抱，您就别杀他了。”日本鬼子也就不管了。周翻译官把温士俊扶到汽车上，小孩子吓得蜷缩到车厢的角落里，失魂落魄地抱着救了他一命的小白兔。

幸亏有这只小白兎，才有了温士俊的活命，才有了温士俊这唯一见证人的回忆录，也才有本文作者写作的素材。

日寇屠杀哈彦忽洞共 79 人，让伪军把尸体丢在了一个大窖里。 烧毁房屋 100 多间，牲口棚圈 50 多间，粮食 20 多万斤，牛 3 头， 羊 100 多只，这些数据来自官方史料，作者不敢杜撰。

侵华日军简直是灭绝人性，禽兽不如!手段惨忍，天理难容!

日军血洗哈彦忽洞之后，回到了县城。周翻译官抱走了小白兔， 也不管温士俊的死活。温士俊先是在县城靠施舍饥一顿饱一顿地生活， 后来一边乞讨一边打听着路往家走去。半个月后才回到哈彦忽洞。后 来才知道，村里还有冀凤鸣、陈有、刘二保 3 个人藏在山药窖幸免于难， 加上逃回来的温士俊，在哈彦忽洞日军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只有 4 人。

驻扎在陆合营的伪蒙古军又来了一趟哈彦忽洞，把没有完全烧尽 的椽檩和家具都拉走了。村子成了一个废墟。饿狗寻找着啃食尸体， 逐渐变得象狼一样可怕，眼睛都是血红的，见了活人也扑上去要撕咬。

逃到外村的人一直不敢回村。清明前后快要种小麦了，有一个叫齐海荣的有钱人领着温士俊到了县城那个周翻译官家，带着洋烟、香烟等礼物，说是感谢他对温士俊的救命之恩，实际是打听一下消息。翻译官说:“听不见日本人说这件事了，可以回去种地了。”

齐海荣和温士俊回村后，乡亲们才敢陆续回来艰难地生活。住处没有了，怎么生存?

大屠杀的见证人温世俊，目睹日寇惨绝人寰的暴行，落下了终身尿失禁的毛病。

国难当头之际，中华民族遭受磨难又何至于此!

万里长城十亿兵，国耻不雪气难平。

幸有胖子小男孩，长崎广岛无冤魂。

第二十七回

厂北村驱逐苟团

蜈蚣坝伏击日寇

张腾云和王海、刘玉打听好苟子臣的来龙去脉及所作所为，又了解了哈彦忽洞惨案的始末情况，就回到庙沟向郭怀翰进行汇报。

正好大青山抗日游击支队的任德仲也来庙沟给游四师送来一车小麦，听说苟子臣假冒国军之名招兵买马并残害百姓，也是十分气愤，任德仲和郭怀翰商量，要把苟团彻底消灭，维护地方的安宁。

郭怀翰吩咐王海、刘玉二人乔装打扮，继续探听苟团的去向。打听好后，分头向井尔沟的八路军游击队和庙沟的游四师汇报。

二人出发之后的第四天就探听回消息:苟团从哈彦忽洞西撤后，经厂汗木台到了陆合营附近，和当地的伪蒙古军发生了遭遇战，僵持两天后，苟团损失惨重，苟子臣率部继续西行，现在已经到了厂南、厂北一带，这个地方土地肥沃，粮草充足，他们在这里驻扎，每天向村民强征物资，骚扰百姓。

得到消息之后，八路军和游四师的队伍准备停当，立即向北进军， 两天之后在哈拉台附近的山沟里汇合。

八路军游击队由唐金龙和任德仲带队，游四师队伍由张腾云和赵 淑普率领。任德仲和张腾云二人曾在毡房沟一起学过武艺，老友相逢， 自然十分激动。但军情紧急，立即开始研究作战方案。最后商定唐金 龙、任德仲率领游击队战士绕到北侧埋伏，张腾云和赵淑普率队从厂 南发起攻击，待苟团逃跑到厂北时再前后夹击。

午时刚过，游四师官兵就到了厂南。由于苟团是假冒自卫军第三路军，而游四师是由自卫军第四路军改编而成，苟子臣并不知道游四师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所以得到哨兵报告时怀有侥幸心理，并没有做 好交战的准备，而是集合起队伍，大大咧咧地来和赵淑普交涉。苟子 臣骑马来到村前大声叫道:“请问你们是郭怀翰麾下的游四师弟兄吗? 来这里有何贵干?我是王有功部下苟子臣，欢迎各位光临。”

张腾云见状，大声喝道:“我们今天打的就是你这条疯狗，弟兄们开火!”

枪声大作，苟子臣拨马便逃。游四师的将士们在后面追击，象赶 羊似地把苟团人马向北赶去。在涉水过一条小河时，骑兵迅速过去了， 但是步兵跌跌撞撞举步维艰，被身后飞来的子弹击毙了许多。也有一 些人四散奔逃，作鸟兽散。

枪声惊动了厂北的苟团士兵，他们纷纷上马来接应从厂南逃来的弟兄，汇合在一起之后又朝北一起逃跑，谁知正好跑到了唐金龙、任德仲的埋伏圈里，八路军游击队的战士一齐开火，扔出几颗手榴弹，苟团人倒下了几片。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苟团人马乱作一团，慌不择路，大多数向西面中后河方向逃窜。也有一部分当了俘虏。

苟子臣清点了一下人马，损失过半。原来 300 多人的队伍，现 在剩下不足 150 人。所幸损失的多数为步兵，骑兵跑得快，并没有 多大伤亡。

苟团继续西行。张腾云命令手下一位战士骑着快马，顺小路到二份子附近寻找郭棠连长，让他对苟团进行伏击。而游四师和八路军抗日游击队的将士并未追赶苟团，毫发无损凯旋。

苟子臣的残兵败将逃到了双玉城，已经是黄昏时分，人困马乏， 就准备在这里住宿。进了在村里，凶神恶煞地命令老百姓给他们蹓马、 做饭，乡亲们忍气吞声，伺候着这群兵匪。

第二天清晨起来，苟团人吃饱喝足，继续向西进发。一出村庄，就被埋伏在道路两旁郭棠的士兵们打了个伏击，苟团人死的死、跑的跑，最后只剩十几个护兵与苟子臣一起逃走，几天后逃到了后套。

苟子臣在后套休息了一个多月，思前想后，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 又独自一人跑回武川车铺、蓝旗一带，访查旧部，妄图重整旗鼓，东 山再起。

苟子臣含辛茹苦历尽艰辛聚集起旧部 20 多人，他万没有想到这 些人中有人对他恨之入骨，其中就有他在哈彦忽洞打伤的高奇连长。 苟子臣朝他的大腿开过一枪，他也要打断苟子臣的狗腿，以解心头之 恨。

高奇表面上回归到苟子臣部下，其实是为了寻仇而来。一天，他 趁苟子臣不备开了黑枪，苟子臣被打伤了大腿。苟子臣哀号着大骂高 奇 :“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家伙，有本事明着来，为什么开黑枪?”高 奇冷笑一声“:对你这种畜牲，还有什么仁义可讲?老子这叫以牙还牙， 才打断你的狗腿。再不快滚，老子就打碎你的脑袋”!

苟子臣负伤之后，也就心灰意冷，东山再起的念头也凉了半截。在两个心腹掺扶下到了归绥城北的麻花板，谁知又遇到几个被他迫害过的仇人，冤家见面岂可放过，口鼻中塞满淤泥，窒息而死，这个野心勃勃横行无忌的山东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真是:

行善作恶总有报，

因果轮回是天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

高飞远走也难逃。

却说任德仲和唐金龙完成打击苟团的任务之后，刚回到了井尔沟， 就接到上级的命令:为了切断日寇在前山、后山之间的联系，使穿越 蜈蚣坝的盘山公路成为抗日队伍和国内商贾的顺畅通道，决定到蜈蚣 坝伏击日本鬼子，让他们再不敢走这条盘山路。李井泉司令召集唐金龙、杨植霖和游四师的人员开会研究了作战方案，分头开始了行动。

唐金龙是红军老战士，曾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为了确保此次战斗万无一失，他先找几个当地出生的战士领着他去蜈蚣坝附近亲自察看了地形。杨植霖推荐曹文玉给唐金龙当向导。

蜈蚣坝地处归绥与可镇的正中间，山高沟深，地势险要。传说古时候此地突然闯来一头巨蟒，吞食路人，十分凶恶。后来一个小孩养 大七条蜈蚣，与巨蟒博斗，七条蜈蚣分别从蟒的口、眼、鼻、耳即“七窍” 钻入，把巨蟒杀死，此地才得太平。故称为蜈蚣坝。蜈蚣坝是千百年 来丝茶驼道的要塞，经年累月，马踏车压，表面的泥土与植物完全消 失，露出了道路下面洁白的石灰岩结构，远远望去象一条白色的绸带 环绕山间，故称作“白道。”

蜈蚣坝上有一座老爷庙，庙宇分前后两殿，前殿供奉武圣人关云 长气宇轩昂的坐像，殿门口兵器架上放有精铁锻造、重达 80 斤的青 龙偃月刀。后殿供僧人居住。整座庙宇依山而建，座南朝北，气势雄 宏，与众不同。有碑文称:“山岭上素有关圣庙一座，前临山涯，断 岸千尺;后依峻岭，木秀繁荫，真所谓神景之地也。”

　　曹文玉领着唐金龙走入庙中，与后殿住持金蝉和尚饮茶聊天。得 知金蝉和尚是土旗蒙古人，在这里出家已经多年，还收留两个小徒儿， 平日里除了敬香念经之外，还给过往客商提供些茶水点心，客商们也 施舍一些散碎银两，供庙宇敬香添油和修缮之用。这几年日寇与土匪 常来庙中，横冲直撞，狼奔豕突，蛮不讲理，金蝉和尚敢怒而不敢言， 十分苦恼。

庙宇下方右侧是坝顶村，住有几十户人家。左侧是一座小桥，离桥不远有日伪安插的一个警察所，所内平时有七、八个警察，所长叫朱承荣，他们平时稽查行人，保护日伪的交通安全，也从行人中捞取“外快”，收取“过路费。”警察所的北边，道路沿河床而下，就是牌楼馆、马家店了。

唐金龙详细察看了周围地形，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已经在头脑中形成。

十月初九这一天，天气晴朗，但寒风刺骨，八路军的 200 多名 战士和游四师的 50 多人在唐金龙、杨植霖的带领下，从井尔沟出发， 蹑足潜踪，来到了牌楼馆附近。

傍晚时分，山里已经一片昏暗。曹文玉带路，20 多个官兵包围 了伪警察所，迅速冲进屋里，把值班的 5 名警察全部抓获。

曹文玉把那个叫朱承荣的所长押到杨植霖面前，这个家伙吓得两腿只颤，但嘴头子还十分硬气:“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警察作对?要是让上级知道，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杨植霖大队长冷笑一声说道:“好啊!你现在就给黑石部队打电 话，就说来了几十个穿灰军装的八路军，全副武装，让他们快点来!”

朱承荣狡黠地眨巴着眼睛，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皇军来了你们能抵挡吗?”

杨大队长厉声喝道 :“不要废话，想活命就按我说的打电话，要 是再啰嗦，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朱承荣没有办法，战战兢兢地拿起了电话机听筒，摇了几下摇柄， 按杨大队长的指示给日军的黑石部队打了电话。

打完电话后，杨植霖就命令战士们切断了归绥和武川之间的电话 线，把这 5 个伪警察关押在旁边的小屋子里。杨植霖和唐金龙就把这 里当作指挥部，开始布置兵力。牌楼馆后面布置游四师的两个连，以 防可镇的日军增援，土城梁布置一个连，掩护部队北撤，老爷庙戏台 后埋伏两个连，弹药要备足，直接参战。把老爷庙下的桥进行破坏并 伪装，行人能够通行，车辆不能通过。

战士们各就各位，为了不暴露目标，战士们搬来莜麦捆子掩护身体，都隐蔽起来了。十月的坝顶，寒夜漫长，冰霜刺骨。身穿单衣薄衫的八路军战士，伏在冰冷的土石上，冻得牙齿直打战。

天刚刚出现一线亮光，就听见道上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接着， 满载着日本鬼子的 4 辆汽车冒着黑烟吃力地爬了上来。车上的鬼子军 官拿着望远镜四处观望，鬼子兵紧紧抱着枪，一副随时射击的模样。 眨眼之间，第一辆汽车就开到了老爷庙下的断桥上，轰隆一声，整体 栽到桥下，后面的 3 辆汽车紧急刹车，但由于下坡惯性的作用，几乎 要全部追尾了才停了下来。

唐金龙营长首先打出了两枪，这就是战斗信号，鬼子们还没有下 了汽车，埋伏在老爷庙戏台后的战士们就一起开始射击，居高临下， 势如破竹，几十个手榴弹在汽车周围炸响，转眼之间，鬼子兵就报销 了一大半。唐营长身旁的号兵不失时机地吹响了冲锋号，战士们象猛 虎下山一样扑向敌人，虎入羊群，刺刀见红，领队的日寇军官也成了 断头鬼。战斗前后不到 20 分钟，就全歼日寇 150 多名，缴获各种枪 械 100 多件，炸毁 4 辆汽车。

打扫战场，收拾战利品。大青山抗日游击队的武器原来很落后，这次缴获这么多长枪、手枪还有机关枪，一下子“今非若比，鸟枪换炮了。”曹文玉捡了一支三八大盖枪，尽管枪托上伤痕累累，但是比原来用的猎枪先进了许多，心里充满了喜悦。

唐金龙营长命令全体撤退，部队立即向油沟梁方向退去。

这时候，从归绥城又开来 40 多辆日伪军的汽车，但到了老爷庙 下的桥头时，由于道路不通，都整齐地停在了路上。八路军有一个班 的战士还没有来得及撤退，只得撤到老爷庙里。金蝉老和尚让战士们 藏到了大殿的顶棚里面。

过了一会儿，日寇把那些尸体扔到汽车上后，有几个军官模样的家伙闯入庙里，拷问金蝉和尚是不是看到八路军，八路军现在去了哪里?老和尚虚以委蛇，所答非所问，气得日本人大发雷霆，居然把金蝉老住持用刺刀活活捅死在山门前。

可怜金蝉和尚，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怜贫惜苦，有口皆碑。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却惨死在日寇的刺刀之下。

日寇为什么会来 40 辆汽车增援呢?原来前面的第一辆汽车掉到 桥下后，日军军官就放出了一只信鸽，归绥城中见到信鸽就知道出事 了，赶快派出这 40 辆汽车。也是唐金龙营长久经战场知进知退，敌 人来到时，我们的大部队已经凯旋了。

日寇的 40 辆车一无所获，拉着他们同伴的尸体回到了归绥城里。 并且再也不敢走大坝这条路了，而是绕了几十 里路，利用 1937 年初 绥远省初步测量修筑的 归武公路为基础，经小 坝子、小坝顶、羊羔坝 顶、二道洼、麻会沟另 修了一条路，并且组建 了 300 多日伪军护队， 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敌人 对井尔沟大青山游击支队的威胁，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蜈蚣坝一战，安定了民心，八路军威名传遍了大青山南北。

这正是:

青山深处出猛虎，蜈蚣坝上缚苍龙。

日军溃败成定数，天筑阴山是长城。

第二十八回

任德仲回肠再战

王景堂毡帽充饥

诗曰:

倭寇横行遍地愁，英烈何曾怕断头?

抗日烽火遍地燃，不杀倭寇誓不休!

任德仲、曹文玉等人参加了蜈蚣坝战斗后，回到了井尔沟根据地。 参加了八区动委会的工作。

在杨植霖、唐金龙等八路军干部的领导下，武川八区动委会成立， 王景堂任主任，曹文玉任武装部长，任德仲为游击队长。刚开始的主 要工作就是宣传抗日，发展党员，创建武装，建立乡村政权。

任德仲经常奔走在他的家乡阿耀什沟一带的前窑子、江海沟、上 窑子、碾沟子等几个小村庄。向乡亲们讲解共产党的主张、抗日救国 的道理以及当前国内和武川县境内的形势。经过耐心细致的工作，发 展了 6 名党员和 12 名游击队员。其中的大有加、小补常、潘三娃、 任富昌和任德仲是同村居住，身体健壮，任德仲把在毡房沟学到的拳 术教给了他们。这批人充实了大青山抗日游击队的力量。

当时武川境内虎斗龙争，兵匪难辨。有一股土匪常在阿耀什沟抢夺财产，祸害百姓。匪首叫“三拉子”，此人原籍土旗，先是到后山地区装神棍、顶大仙欺骗百姓，后来就收罗地方上的地痞流氓和国民党逃兵组织起十几个人的队伍到处抢劫，捞取了很多不义之财。

这一天，三拉子一伙土匪到了大前沟杜家村。他们住的这家是周围有名的富户。土匪们在这里大吃二喝，掏宝赌博。

任德仲得知消息后，领着十几名游击队员把这伙土匪堵到了屋里，扔给了他们一颗手榴弹，就把他们全部炸死炸伤，缴获了 3 支步枪， 取得了创建武装后的第一次胜利。

这年冬天，任德仲的侦察员得到消息，日寇要从归绥城往后山运 送物资，这些鬼子接受了上次在蜈蚣坝惨败的教训，改为用骆驼运输。 接到消息后，任德仲大喜。上次伏击日军汽车，任德仲亲自参加，轻 车熟路，如法炮制就行。

当天下午，任德仲率领游击队员骑马赶到老爷庙，埋伏在戏台后 和道路两侧。等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听到驼铃声叮叮咚咚由远而近， 又过了半个时辰，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驼队象乌龟似地进了包围圈。 任德仲首先打出一枪，把最前面的一个鬼子从骆驼身上打下，接着枪 声、手榴弹声在驼队中炸响，骆驼惊慌失措地在道路上前后乱窜，有 的栽到了道路两侧的壕沟中。

这场战斗，缴获了鬼子 20 几驮物资，还有许多枪械，一起拉到 井尔沟交给了八路军指挥部。

游击队员越来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此后，任德仲又率领游 击队在老赖沟官庄子消灭了抢粮的靖安军 60 余人，后来又策反了自 卫军连长高占富，让他脱离自卫军参加了游击队。最值得称道的是协 同八路军三团打击了与日寇相互勾结的自卫军三路军王有功部，毙俘 300 余人，缴获枪械 200 余支。

王有功 (1906 ~ 1954)，字泽民，土默特旗察素齐镇人，北平 私立民国大学政治系毕业，国民党党员。曾任归绥县立第二小学校长， 国民党归绥县党部“整理委员”，绥远省党部候补委员，和林县党部 “整理委员”。“七七事变”爆发后，任绥远民众抗日自卫军第三路 军总指挥，在大青山地区开展游击活动。

1939 年冬，王有功给厚和 ( 今呼和浩特市 ) 日本特务机关负责 人宫琦大园等写信，表示愿意联日共同对付八路军大青山支队。信件被八路军截获后，1940 年 2 月，八路军大青山支队决定突袭王部。 1940 年正月初五清晨，八路军大青山支队政治部主任彭德大率领三团和地方游击队包围了万家沟王有功部。任德仲带领游击队参战。 趁他们吃喝玩乐之时乌黑的枪口从门口、窗户伸了进去，除了王有功 和少数亲兵逃走外，大都被击毙或俘虏。

驻扎在哈拉合少的靖安军经常骚扰附近百姓。前文提过他们去二 号村放马，欺压瘸腿张小山被自卫军假扮商人消灭的故事。这一天， 20 多个靖安军士兵又要去老赖沟官庄子挖老百姓的粮窖，任德仲得 知这一消息，带领游击队战士事先埋伏在官庄子的磨房、马棚和残埂 断壁后，靖安军进村后到处乱挖粮窖，被任德仲和游击队员们打得死 的死逃的逃，游击队缴获 3 支步枪，2 匹马和数百发子弹。逃兵跑回 哈拉合少，和主子诉说了惨况，日本鬼子纠集了西乌兰不浪、哈拉合 少、脑包的 200 多伪军前来报复，但任德仲的游击队已经住在了圪 塔子村。敌人扑了空。

任德仲的最后一次战斗是在 1942 年的农历六月十五。他带着 3 位同志到东马莲滩开展工作。不料鬼子的坐探发现了这一情况，就把 这一情报报告了可镇的鬼子。鬼子派出特务、警察 30 多人到马莲区 进行搜捕。

傍晚时分，任德仲一行 4 人到了村北头姓赵的一家了解情况， 研究工作。大约 10 点左右，日本鬼子的特务、警察包围了赵家院。 伪警察高声喊道:“屋里有谁?”任德仲赶快吹熄了油灯回答:“就 是一个村里的庄户人。”但为时已晚，敌人已经捅破窗户，黑洞洞的 枪口伸进屋里，一通乱打。

任德仲听见院外人声嘈杂，又隐约看到院外黑压压的一堆人向院内移动，就果断地扔出了一个手榴弹，轰隆一声炸倒了三、四个人。敌人吓坏了，就龟缩在西墙下继续向屋里开枪。

任德仲看到西墙内外都是敌人，就朝西墙方向又扔出一颗手榴弹， 由于距离较远，必须扔高一些，但是他扔得太高了，手榴弹让屋檐挡 回，在窗户下不远处爆炸了，虽然炸倒了几个敌人，但任德仲的腹部 让弹片开了个窟窿，鲜血映红外衣，肠子也流了出来。

那 3 个一起来的同志要背上他突围，但任德仲命令道:“你们快走， 我来掩护!”说着又朝院内扔了一颗手榴弹，3 位同志借着烟雾跳出 东墙安全撤离。

任德仲撕开上衣仔细观看，见一堆肠子从伤口中挤了出来，伤口 的鲜血把肠子已经全部染红。任德仲咬咬牙把肠子塞回肚皮内，脱下 上衣，在肚子上绕了一圈，挽了个死疙瘩，勒紧裤带，又和敌人战斗。 直至子弹打光，手榴弹甩完，院里又倒下 5 个敌人，才昂首挺胸走出 屋外。任凭敌人将他五花大绑。随后在赵家院对任德仲进行严刑毒打， 但任德仲坚贞不屈、守口如瓶。敌人无计可施，只能把他拉出院子枪 杀了，还残忍地割下了他的鼻子和耳朵，回去邀功请赏。这真是:

古有勇将唤罗通，今有英雄任德仲。

膛开肠破无所惧，喷洒热血映日红。

有一出戏剧《界牌关》，说的是随唐之时罗成之子罗通遇到劲敌 苏宝同和王伯超，被王伯超枪刺腹部后肚破肠出，竟然忍痛盘肠大战， 刺死了王伯超传为佳话。但这毕竟是传说和演义而已。而英雄烈士任 德仲回肠再战是真人真事，正史有记，必将留芳千古。

1941 年 6 月 24 日，任德仲在家乡安葬，八区政府、区游击队 和骑兵三团代表及群众数百人举行追悼会，赵淑普作为生前好友代表 游四师也派人来送葬，郝秀山区长致悼词。

在八年抗战期间，大青山前后风起云涌，战事不断。涌现出许多象任德仲一样的可歌可泣的英雄豪杰。他们出身不同，党派不同，但都有一腔爱国爱民的热情，共同书写了抗日救国的壮丽诗篇。

　　在武川天力木图村有一位传奇人物，此人名叫王景堂。前文说郭怀翰和张腾云曾拜访过此人。王景堂出身普通农家，初通文墨，平易近人，喜好交结朋友。由于重义气、讲信誉，他的朋友众多。上至县城里当官的、下至庄稼院里当长工的，还有后草地的牧主、前山里的财主，以及走江湖卖艺的，住庙宇出家的都有他的朋友。前文书中说的自卫军中的郭怀翰、游击队的杨植霖都是他的至交。由于他结交广泛，消息灵通，见识高远，乡亲们有什么疑难问题，都爱向他请教。他也有求必应，知无不言，能给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日久天长，他就成了附近知名的开明人士。

日寇占领绥远地区后，武川也成立了伪政府。有一天伪政府邀请王景堂出任八区武装队长，王景堂借故推托，并推荐他的老朋友刘占元去了。伪义合乡成立时，伪政府又让他当大乡长，他依然没去，而是让老朋友刘明去了。他对这两个老朋友嘱咐道:“日本人托办的事能应付过去就行，而对百姓有益的事要多办，尽力办好。”

郭怀翰曾邀请景堂参加自卫军第四路军，王景堂笑道:“等你 们打上几个漂亮仗我去了脸上才有光彩，如果一天东躲西藏我怕人笑 话。”把郭怀翰说了个大红脸。

其实这个时候王景堂已经和杨植霖成了好朋友，接受了共产党的主张，打算参加八路军的游击支队，只不过不便明说而已。

1938 年 9 月，杨植霖让王景堂筹备组建八区动委会，王景堂愉 快地接受了这一任务，经过广泛联系社会各界名人，宣传动员，终于 在年底时有了结果。

1938 年 12 月 6 日，武川县八区动委会在玻璃哈达村成立，王 景堂出任主任。成立当天，邀请国民党游击县放府和自卫军第三、第 四路军要员参加了成立大会。国民党武川县游击县长邱明星、自卫军 四路军总指挥郭怀翰、三路军总指挥王有功以及地方绅士、乡长等人都出席了大会。会上商定了几个问题。一是八区境内征集粮草的区域划分;二是强调了军队纪律，不准打骂群众;三是民事纠分应由区乡动委会处理;四是互通情报。

参加大会的这些人表示对商定的问题要严格遵守，对王景堂这一知名人士也毕恭毕敬，都称呼王景堂为“老兄”，并说今后要听“老兄”的安排，共同完成抗日救国的大业。他们并不知道王景堂已经是中共党员了。

动委会成立后，王景堂不仅经常做自卫军的统战工作，而且也做日伪军政工作人员、地方绅士、地主老财们的工作。说服动员他们抗日救国，支援前线。广大群众纷纷向区动委会送马匹、皮衣、粮食等物资，支援了井尔沟的八路军。

1941 年，王景堂接受上级指示，在西乌兰不浪地区发展党员， 动员青壮年参加八路军游击队抗日，并且要掌握西乌兰不浪地区日伪 军的军事部署和活动情况。他的活动完全是在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 敌人并不知道他是共产党员。

但是，在杨植霖的身边有一个土旗人叛变了，他把王景堂的身份告诉了日伪军，并把王景堂给八路军多次提供物资的情况也说了个清清楚楚。日伪军开始了搜捕王景堂的行动。

1941 年 1 月 30 日，旧历辛巳年正月初四上午，王景堂利用过 年农闲时间来到黑兰干干村秘密活动，在村西面的几户王姓人家和王 景堂是本家同宗。后山人正月拜亲访友是很常见的事，村里来个生人 也很正常。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西乌兰不浪来了 20 名伪 警察，他们把全村人集中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挨个检查是否有王景 堂。其实，把伪警察领来的就是那个在杨植霖身边的叛徒，他立即把 王景堂认出并让警察绑了起来。

警察们抓到了王景堂，大喜过望，他们把王景堂的双手绑在一起，又和一匹骑马的马鞍拴好，就向西乌兰不浪出发，回去邀功领赏去了。 黑兰干干距西乌兰不浪大约有十里的距离，骑马的警察在前面小 跑，王景堂被绳索拖拽着不得已在后面猛追，一个普通人哪能追上一匹马?何况两只手又被绑在一起。

山路崎岖不平，四周冰天雪地，王景堂跌跌撞撞被带到了西乌兰不浪东门外的大庙后院，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伪警察们把王景堂拴在了庙后院内的一棵老榆树上，然后用皮鞭抽打他，拷问他为共产党办事的情况和他认识的共产党员。王景堂只字未露，被打得遍体鳞伤，倒在了树下。

这棵老榆树，树龄估计在百年以上，如果在夏秋季节，巨大的树冠可以把地面遮盖半亩大一片地方。可现在是四九天气，枯枝在风中颤抖，发出凄凉的哭泣声。一根足有两米粗的树枝横卧在地面，然后又朝天仰起了头，象是对上苍跪诉着什么。王景堂紧靠着这一横卧的老树枝，老树枝为他遮挡着凛冽的西北风，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有诗为证:

寒风伴枯木，簌簌抽泣声。

漫漫难熬夜，刺骨西北风。

第二天，敌人把王景堂扶起，重新捆在了一辆敞篷卡车上，运到 可镇的日本特务机关关押。一次接一次的严刑逼供，把他折磨得不成 人样了。但王景堂始终没有说出他为共产党做什么工作，更没有说他 认识共产党的什么人，一口咬定说 :“我当过动委会主任，老百姓都 知道。去年我就回家种地了，什么也没干!听说有共产党，可我也不 认识呀!”

敌人在王景堂身上毒刑用尽，但一无所获，居然想出一个更为毒辣的主意——“饿刑!”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饭，可以挺挺，两天不吃饭，也可以挺挺。到了第三天，王景堂想我不能就这样被活活饿死，就把他自已戴着的破毡帽摘下，撕下一口，使劲嚼碎，一点一点咽在了肚子里。

到了第四天，王景堂深感毡帽不好嚼，也不好吃，就试着“改善伙食，”用嘴把身上的破衣领子和嘴能接触到的身上其它地方的烂棉花吃掉吞进肚子。

就这样，鬼子们十天没有给王景堂吃饭，王景堂居然挺过来了。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被折磨得面貌憔悴，骨瘦如柴。

王景堂在自卫军中的朋友郭怀翰、张腾云托人营救他，但很不顺 利。郝秀山送了刘占元、刘明一部分洋烟，让活动搭救他也迟迟没有 消息。一直到半年之后，日伪军看到从王景堂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杀掉他也只能激起更大的民愤，就同意保外就医。

王景堂回家仅仅住了 4 天，就对二儿子王二娃说:“‘山里人’ (指八路军)知道我回来，就要来看我，敌人暗探众多，恐怕要影响 山里人的安全。还是送我回武川吧”。

二娃把他送到县城一个朋友家，请了武川几个有名的医生给医治， 但日本鬼子对他的残酷迫害已经严重地摧残了他的各个器官，医生们 都无力回天，吩咐二娃子安排后事，结果在回家路上，王景堂停止了 呼吸，终年 45 岁。

这正是:

风凄大青山，正气贯长空;

云暗半边天，九霄哭英魂。

第二十九回

邢守忠夜袭陆合营

山老大娶了洋学生

王二娃把王景堂的遗体拉回天力木图入殓以后，遵照父亲的遗嘱， 没有大操大办，怕引来山里的八路军落入敌人的圈套。但是附近的乡 民和王景堂的生前好友还是来了好多人，烧纸挂幡，进行吊唁。其中 自卫军的人有郭怀翰、张腾云、邢守忠等军官，也都在出殡的前一天 早晨，来天力木图参加葬礼。

其中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以刚强著称的铁汉子邢守忠，居然伏在王景堂的棺木上大放悲声，痛哭流涕，众人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原来是在一个关键时刻，王景堂给邢守忠指点了方向，他才没有沦为汉奸，为家乡的安宁贡献出力量，逐步发展成自卫军的团长。并且帮他这个“土老帽”娶了“洋学生”媳妇儿，他才成家立业，生活有了着落。

邢守忠的原籍是山西忻州人，他的祖父和毡房沟李家耀斗、耀 金是同一时期走口外来的后山，在武川县城西南的广丰德村落脚， 祖父就是前文书提到的邢茂林，父亲就是耀金给了馒头又让骑马的福 娃——邢福元。由于崞县和忻州相邻，来口外后他家和李家象亲戚一 样一直有交往。

邢家贫苦清寒，邢守忠十来岁就给财主家放牛放羊，毡房沟盖庙时，父子两个人还去当了几天小工。到十五岁时，就去枳芨滩煤窑背炭，不得不挑起了的生活重担。

邢守忠十六岁时，父亲贫病交加，与世长辞。生活的担子更加沉重。后来为了微薄的待遇，被迫在武川县第十区当了区兵。艰苦的劳作锻炼出了他健壮的体魄和坚定的意志。

“七 . 七”事变之后，蒙奸李守信的下属包悦卿占领了武川，两个日本人小野和石井亲自来县城督战，他们组建所谓“治安维持会”， 责令各区、乡区兵交出枪支弹药，整编为伪警察，为日本人办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邢守忠求教了王景堂。王景堂告诉他说:“咱们是中国人，决不能给日本人办事。你是当岳飞还是当秦桧?这道理不是明摆着吗?”

邢守忠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一个有民族气节有血性的铮铮铁汉， 他从小崇拜英雄，善恶分明。听了王景堂的话后，他迅速回到区兵队 里。这时区长辛玉贵正在召集各乡头头开会商议交枪问题，交枪给蒙 奸?这和交给日本人打自己一样是违良心的事。不交枪?又扛不过去。 研究了几个来回，他们决定交一部分枪应付日本人，留一部分自己使 用进而保全自己。这时候邢守忠闯进了会场。

“把你们交剩下的枪借给我一部分。”邢说。

“干什么?”区长问。

“打日本人!我要死了就还不成了，死不了的话，迟早总要还给你们。”

“可以”辛玉贵略加思考后说。

“备马!”邢守忠脱掉区兵队皮衣，和几个早已联络好的弟兄跨马背枪向庙沟飞驰而去，投奔了郭怀翰领导的民众抗日自卫军第四路军，在翟长青连当了一名空头排长。

朴素的民族意识和英雄主义思想促使邢守忠走上了抗日的道路。

然而他立即想到少马缺枪又人少是干不出什么事业的。经过实际侦察，得知井尔沟驻有十几个伪蒙古军，于是邢守忠提议翟长青连长去消灭这些人，翟长青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邢守忠说:“借我一个班的人，我要是打不赢任你处置!”翟长青只好同意。

月黑风高，邢守忠带领 8 名士兵摸到了井尔沟庙底村。没费多 大力气就把伪蒙古军队长尔登从被窝里活捉，俘虏了其手下 12 名士 兵，牵着 13 匹马扛着 13 支枪凯旋。

从此，邢守忠有了一个会打仗的名声，没过多久，八区保安队的 张秉义率领 20 多个区兵投奔他而来。这时正逢自卫军扩编，邢守忠 被提升为连长，统领近百人的队伍。而且装备也不弱。

1937 年 10 月，四路军的侦探回报说可镇城内伪蒙古军调离， 仅有少数日寇和伪警察留守。邢守忠请示郭怀翰后，决定攻打县城。

午夜时分，邢守忠带领一部分士兵从小南门(现东关井处)冲上东梁，包围了伪蒙古军的留守处，把留守军官季子超从睡梦中活捉， 季一边磕头一边央求:“爷爷们饶命，有什么话都好说。”邢守忠命 令他打开仓库，缴获了 30 多支步枪和弹药。接着邢守忠又冲进大南门， 打死日伪军警 3 人，缴获七、八支步枪。

这邢守忠也真是艳福不浅，一位容貌出众、洋气十足的叫邓兰的 归绥女学生，由于家中的店铺遭土匪抢劫，愤恨不过，跟父亲说要招 兵买马剿灭土匪，听土默特旗人说有个杨植霖在大青山组织游击队打 日本鬼子和土匪，她就进大青山几经周折找到杨植霖。杨植霖见她一 个姑娘家的不好安排，就劝她回家，她却说要当花木兰、要当穆桂英， 还给杨扣了个“封建主义、重男轻女”的大帽子，折腾得杨政委也没 有办法。正好王景堂进山来汇报工作，杨政委考虑到王景堂家条件比 山里好多了，而且王景堂有个妹妹可以和邓兰作伴，就安排邓兰和王 景堂一起回到天力木图。说让她去那里打土匪，邓兰就高兴地答应了。

邢守忠的连队打了这次胜仗后，不仅装备好了，而且积累了八字 经验:“情报准确，以多胜少”。他们专门袭击小股敌人。1939 年冬季， 他又侦察到东土城点素不浪的一家大院中驻有日寇 5 人和十几个伪蒙 古军，他就带领连队来到天力木图王景堂家中，说晚上要夜袭点素不浪。邓兰听说后闹着也要参战，王景堂拗不过她，就陪着她跟随邢守忠连队一起去了点素不浪。结果此次战斗十分顺利，掌灯时分，在村口邢守忠一声令下，战士们好象洪水冲刷蚂蚁一样冲进这个大院，那几个日本人正在大吃二喝，见冲进来的战士无法抵挡，就退回一间房内集体自杀了，伪蒙古军全部被歼灭。这次又缴获步枪十余支，战马

十余匹。正是:

但等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天。

　　这次战斗之后，邓兰就对邢守忠有了好感，和王景堂说她要嫁给邢守忠。停了几天邢守忠来时，王景堂给转达了这层意思。邢守忠考虑家庭出身和生活条件都不太搭配，表示不敢高攀。但邓兰坚持说要美女配英雄，虞姬恋霸王，这样邢守忠两个月之后就娶回了这个洋学生太太。王景堂也卸掉了一个包袱。在军营中这位邢太太每天穿个旗袍，戴副眼镜，对当兵的发号施令，当兵的当面唯唯诺诺，背后骂她是个狐狸精。这真有点:

人开大运喜气生，又打胜仗又成亲。

风水相生佳人到，守忠娶了洋学生。

后套整编之后，邢守忠的部下兵员已经有 150 多人，而且装备 精良，弹药充足。为了提高兵员的素质，他胁迫一个“文化人”班巨 才当了连里的政训员，这个班巨才就是前文书中提到的于存灏出资培 养的 18 个后山学生之一，在中山学院毕业后就回后山参加了四路军。 他这个政训员当得很负责任，教士兵们学文化、唱战歌、学习抗日道 理和申饰军风军纪。士兵的素质提高了，斗志旺盛了。个个摩拳擦掌， 想和日伪饬军比个高下。班巨才逐渐象一个“军师”一样成为邢守忠 的得力助手。

邢守忠经侦察后发现，现在的日伪军主要驻扎在武川县城、坝口子和陆合营三个地方。该攻击哪里呢?他举棋不定，心事重重。

他想到爷爷多次告诉他过，毡房沟的大仙庙住持学识渊博，所供奉的神仙也是有求必应，能解决善男信女的疑难之事，思考再三，就决定和班巨才一起去了毡房沟一趟，求神灵给指点迷津，决定主攻方向。

来到毡房沟，邢守忠先去拜见了李耀金老爷子，奉上厚礼。李耀金问过邢老爷子身体状况，见邢守忠英气凛凛，自然十分高兴。感叹时光易逝，后生可畏。吃过午饭，邢守忠又到庙上拜见清虚道长。

邢守忠详细叙述了武川现在的局势，并说明自己为何犹豫不决以及今天来意后，道长沉思良久拈须说道:

“五不如六顺，南没有北宽。”

班巨才已经理解道长的意思，但邢守忠还是大惑不解，追问老道长，道长笑而不答。

道长又领二人到大殿焚香礼拜后，将红、黄、绿三个“弹丸”放在供桌边上，对二人说道:“红丸代表南方坝口子，黄丸代表可镇政府，绿丸代表陆合营草场，你二人对神相行三拜九叩之礼，由神灵确定吧。”邢、班二人果然虔诚地跪拜起来。此时紫竹把木鱼敲打得十分响亮，只见几个弹丸随着木鱼的响声微微抖动，而那个绿丸被木鱼声震落，由桌边滚落地下。

邢守忠见求神有了结果，喜形于色，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功德箱中留了不少银两，和班巨才跨上马，准备离去。

道长把二人送到庙外，对邢守忠叹道:五行生克，阴阳互变。施主阳刚炽烈，待到阴柔侵蚀，也就圆满了。”

邢、班二人与道长告别，在路上，班巨才对邢守忠说:“其实老道长的话已经很明确了，五不如六顺就是说陆合营顺利，南不如北宽就告诉咱不要去坝口子了，坝口子不是在南面吗?”邢守忠听后，更加坚定了攻打陆合营的信心。但对老道长临行时所嘱，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班巨才也是满头雾水。

迷津需要指点，渡口要人引领。有人把所有的求神拜佛都认为是“迷信”，其实未必科学。随机出现的一些征兆，其实也有一定参考价值的。易学界称之为“外应”，民间也有高人深谙此道。

1940 年 11 月 15 日夜晚，月明星稀，邢守忠带领全连奔赴陆 合营村外。邢守忠命宋荣贵的机枪排在村南与伪蒙古军接火后，自已 带三个排从村北后面摸入马厩。伪蒙古军五六十个养马人没有防备， 在前后夹击中伤亡惨重，活命的向东北方向的召河逃去。邢守忠连获 得良种战马 100 多匹和部分枪支弹药后迅速撤出。队伍登上五里外 的南山梁时，伪蒙古军的增援部队才到，已经是望尘莫及的“马后炮” 了。

陆合营的伪蒙古军，是德王勾结日本鬼子成立的蒙奸武装，在武 川地区为非作歹残害良民，这次受到了重创，嚣张气焰也收敛了一些。

邢守忠因为屡立战功，逐渐成为自卫军的 3 个主力团团长之一。 作为鄂友三的部下，逐渐跟鄂友三貌合神离，有时候也不想唯其马首 是瞻。邢守忠承认鄂友三是黄埔正牌毕业生，有军事才能，在打击日 寇时战斗指挥得当。但我邢守忠斗大的字不识两口袋，不是也常打胜 仗吗?尤其对鄂友三的性情暴戾、克扣军饷、挥霍无度、贪财好色更 是深恶痛绝。邢守忠认为有文化固然比没文化要好，但有才无德“把 书读在狗肚子里”的人更加可恨。

1947 年夏天，邢守忠上演了一场“苦肉计”，摆了鄂友三一道。

当时邢守忠团驻在四子部落旗、陶林一带的后大滩，传说张垣绥 靖公署骑兵总指挥兼蒙边剿匪司令孙兰峰即将前来亲自点名发饷，邢 守忠想到鄂友三平时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劣迹，就果断命令全体士 兵脱掉鞋袜，赤脚听候点名，揭露鄂友三的罪行。有人告诉鄂友三这 一情况，鄂友三大惊失色，装出笑脸向邢守忠乞求，令士兵穿上鞋袜，度过点名发饷这一关。邢守忠趁此机会说:“卾旅长，你有钱吃喝玩 乐嫖女人，就没钱给弟兄们发饷买双鞋袜?你让我到哪给买鞋袜?刁 还是抢?”鄂友三只得满脸陪笑，连声道歉，邢守忠才叫士兵穿上鞋袜。

正在这时，孙兰峰的小汽车到了，鄂友三惊出一身冷汗，总算应付了孙兰峰的点名发饷，但也对邢守忠更加处处防备了。他为了拉拢邢守忠，把自己刚纳的小妾赠给了邢守忠，并亲自主持婚礼。

邢守忠尽管怀着朴素的民族意识和对日寇的仇恨走上了抗日的道 路，在打击日伪的过程中有功绩，但受旧部队思想的熏陶感染，也干 过坏事。例如为了收洋烟在南乌兰不浪前柜村活埋了 7 名老百姓，理 由是他们的洋烟交给了日伪军。不是被逼无奈，谁的东西会白白交出?

抗战胜利后，国共双方摩擦不断，这种趋势一个小小的邢守忠当 然无法阻挡。各司其职，各为其主。但他不该在鄂友三的命令下，在 八路军根据地井尔沟的几个村庄毁磨、填井、烧房，无所不用其极。 要不是黄厚的骑兵把他赶走，说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九 . 一九”起义之后，邢守忠所在的骑十二旅二团起义人员接 受整编训练，准备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起义的绝大多数人员服从共产党领导，不断进步，积极工作，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也有一小部分起义人员听信谣言，又脱离了解放军去当了土匪。企图等待蒋介石反攻大陆，东山再起。当然最后只能是落个被剿灭的下场。

起义后的邢守忠在归绥进行紧张的整编与训练，他想起自已以前的所作所为，认为共产党必然不会轻饶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只身混过岗哨，向北逃去。三更时分，跑到了坝口子村。

坝口子是归绥城北一个较大的集镇，住着上百户人家，这里有邢守忠的一个老乡，也是从忻州寺坪来口外做买卖的，叫王守义，邢团打仗时曾来他家借宿，关系不错。邢守忠就敲开了王守义的家门，王守义一见是邢守忠半夜三更造访，大吃一惊，连忙把他拉进家门，给弄了些吃喝，问起了他现在的处境和有什么打算。

邢守忠把自己从归绥集训营逃脱的原因讲了一遍，他说自己这几 年和共产党大青山游击队结下了难以解开的疙瘩，共产党不会放过自 己，虽然现在说既往不咎，腾开手肯定是要被收拾，所以就逃了出来。

王守义频频摇头，认为邢团此举不妥。不过还是替他想了一些办 法。坝口子村人多眼杂，不便隐藏，还是回后山见机行事，或者还有 藏身的可能。王守义给邢守忠换上了便装，又配备了一个货郎担子， 担子里装了一些花椒、大料、胡椒之类的调料，让他伪装成一个货郎， 送出家门往后山而去。只见他:

头戴斗笠可遮阳，腰系丝绦御风霜。

脚蹬软鞋踏大道，手摇小鼓响四方。

踏遍青山农家院，担里调料十里香。

扁担肩头颤巍巍，军汉变成售货郎。

邢守忠第一天住在马家店，第二天就到了鱼得水沟村。他心里暗 想，这个村名比较吉利，自己就像脱钩的鱼儿一样，在这里“得了水” 可能有一线生机。他猛然又想到自己管辖的一个机枪排长叫宋荣贵就 住在这个村里，三年前父亲病重，请假返乡侍奉一直没有归队，自己 待他不薄，现在不知生活如何?我浪迹天涯，何不去他家看看?

邢守忠打听到宋荣贵的院落在村西，几间土坯房还算宽敞。就直接把货郎担挑到了院子里。宋荣贵瞅着这个货郎有点面熟，仔细辨认后大喜过望，脱口叫道:“邢团，是您吗?”邢守忠连忙示意他不要嚷嚷，回到了屋里。

宋荣贵连忙叫妻子过来和邢守忠认识，并且赶快做饭。炒鸡蛋，烙油饼，后山人招待贵客的饭菜。 一面吃饭，一面聊天。几年不见，有说不完的话。 原来，这个宋荣贵是在 1938 年加入邢团的。那一年的八月十五晚上，日寇带着十来个伪警察来到鱼得水沟村，逐门逐户搜刮民财，把庄户人家蒸好的馒头烙好的月饼也抢了个精光。还逼迫宋荣贵等年轻人喂马遛马，动不动就用鞭子抽打。宋荣贵背上挨了几皮鞭，被抽得血肉模糊，稍微反抗一下，又遭到更严厉的鞭打。这些兵匪走后，宋荣贵怒火中烧，悲愤填膺。八月十六晚上，宋荣贵想道:这些强盗不打跑，永无宁日。他立志要奋起反抗，打日本鬼子!

他把家里仅有的三块月饼拿了出来，掰了半块当干粮，把那两块半又放回原处，没有和家人打招呼，就跑到邢团当了兵。

此后参加了后套整编，五原大战，春坤山失散，夜袭陆合营等战斗。由于作战英勇，当上了机枪排长。曾活捉一个日军少尉，缴获一把手枪。

1945 年抗战胜利后，宋荣贵老父亲病危，需要儿女照顾，老爷 子虽生有四个儿子，老大四十多岁已错过了成家的年龄，老二中途夭 折，老三去向不明。眼看宋家香火只能靠宋荣贵这个四儿子延续，就 捎话叫宋荣贵回家娶妻生子。宋荣贵也对无休止的中国人互打有厌烦 情绪，就和邢守忠请假离队。邢守忠说:“请几天假可以，时间长了 我没有这种权力。不过你回去以后自己作主，明白吗?”

邢守忠让宋荣贵骑了一匹上好的马，带了一些银两荣归故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富裕的小家庭，宋荣贵当然对邢团心存感激。他挽留邢守忠在此常住，但邢守忠考虑到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拖累朋友并且于己无益，就在宋荣贵熟睡之时，留下了大部分调料，不辞而别了。

邢守忠想回广丰德村看看家人的情况，但一想老家熟人太多，必然要暴露。现在是见的熟人越少越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走村窜户卖调料更不安全，索性把货郎担丢掉往山里走去，逃回到武川上脑包 村。在村口一个空山药窖藏了两天，随后又逃到稍林沟村，找到好友 焦二娃，两人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整修出一间多年无人住的破窑洞， 居然住了一年。焦二娃给送点吃食，他象一个老鼠一样，没人时候出 来见见太阳，更多时候是在破窑里睡觉。

没有不漏风的墙。1951 年正月初八，解放军得知邢守忠的藏身 之地，到稍林沟予以生擒活捉，此时的邢守忠已经是面黄肌瘦，萎靡 不振了。解放军把他带到后营子王铁小家。当时执行任务的韩指导员 对他进行说服教育，反复讲解了有关政策，希望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邢守忠诺诺称是，连连答应。

睡觉时，王铁小把凉房的炕烧热，给邢守忠铺好了毡子和羊皮被子让他休息。并且端来热茶放在灶台上让他晚上起来口渴时喝。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寻常人，杀过日本人，杀过伪蒙古军，并且能在一个破窑里不见天日躲藏一年，这也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够坚持的。

这一夜邢守忠睡在炕上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哪些事做对了?哪些事做错了?家人现在干什么?那个洋学生邓兰现在又身归何处?共产党真会既往不咎放过我吗?

后半夜时，想到毡房沟道长说“阴柔侵蚀，也就圆满了”的嘱托， 不禁打了个激淋:自己在山洞住了一年，不就是“阴柔侵蚀”吗?“圆 满”又是什么意思呢?想了一会儿之后，豁然开朗了。

邢守忠含笑把凉房的半截麻绳拴在屋梁，悬梁自尽。“圆满”了。 这正是:

中天月圆谓之圆，枝头花满谓之满。

可叹将才刑守忠，戎马倥偬一条汉。

又道:

一日无常到，方知梦中人。

万般将不带，唯有业随身。

第三十回

刘崇义死而复生

武云女破镜重圆

诗曰:

人生漫漫少坦途，难免高坎与深沟。

心态平和坦然过，吉人天相待后福。

邢守忠为躲灾避难，在破窑洞里蜗居一年，象一个黄鼠一样昼伏 夜出，常人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熬过这 360 个日日夜夜的。

在武川西部，还有一位奇人——刘崇义，他的隐忍更远超邢守忠， 居然能在山药窖里、炕洞里生活 10 年!

刘崇义是武川西乌兰不浪白音厂汗村人，生于 1916 年。由于祖 上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积攒下良田百亩，骡马成群，光景比较殷实。 此人能说会道，脑筋十分灵活。他善与人交，朋友众多。曾有三年担 任西乌兰不浪镇长，更是风光无限。给八路军办事，也给自卫军办事， 对日本人和蒙古军也巧妙周旋，尽力讨好。由于有几方的枪杆子给他 撑腰，平时在村里有恃无恐，说一不二，很有霸气，虽然得罪了不少 人，同时也发展了祖上的基业，又开了油酒缸房，归绥城也设有买卖 字号，所以在土改时被没收了财产，划成了地主，接受政府和贫下中 农的改造。

此人对党对人民政府土改政策心存不满，对土改和没收他的财产更是心存怨气。虽然平时表现还算老实，但偶尔也会发一些牢骚，尤其是对分了他财产的贫农更是一万个瞧不上眼。有一天，他骂一位曾给他家当过长工的贫农:“爷爷翘起个脚趾头也比你高，要不是共产党给你作主，你给爷提鞋爷都不一定用你!”这位贫农气不过，到区里加油添醋地告发了他，说他骂共产党，还要推翻共产党的领导。

这就免不了要“上纲”“上线”了。1950 年 4 月，县公安局派 员将刘崇义以“恶霸地主”和“反革命”两项罪名逮捕投入大牢， 1951 年 2 月 26 日，县人民法院以反革命罪判处刘崇义死刑，在西 乌兰不浪南门外执行枪决。同时被执行的还有 4 人，其中有一个居然 是刘崇义的叔伯三叔刘福小。此人的罪状是给哗变叛逃的张汉琏军队领过路。

参加过后套整编，在比武时被鄂友三扔到“擂台”下的张汉琏，是托克托县河口人。1949 年“9.19”起义后，率部队从武川县耗赖 山到厂汉木台进行整编。任骑四师副师长兼第四团团长。他携带家眷 居住在西厂汉木台的郭家大院里。拒不接受八路军派来的政委的教育 与劝导，封建军阀的腐败习俗难以悔改，整日抽大烟、烫料面(土制 海洛因)，导致面色灰白，身体削瘦，一副病态。

由于拒不接受改造，思想日趋反动，他指使下属散布流言蜚语， 诽谤政府政策法规，为其哗变叛逃大造舆论。1950 年秋天的一个下 午，趁政委外出开会之机，张汉琏声称要改变驻地，率师部警卫连及 家眷向北逃窜，途中将佩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章撕掉。

张汉琏的叛军逃到白音厂汉时，已经是定更时分，全村黑灯瞎火， 人们已经入睡。由于不认识去大苏吉的路，张汉琏就闯开刘福小的大 院，一枪打死看门的黄狗，跨入正房中，挑起刘福小的被子，用枪对 着脑门，让刘福小给他带路，“如若违抗，灭你全家!”。

　　刘福小见人家穿着解放军的军服，但是又没有胸章，搞不清是哪路神仙，但清楚不管什么人，只要扣动扳机，自己就没命了。因此不敢怠慢，慌忙穿好衣服，规规矩矩、糊里糊涂把人家带到大苏吉，才原路返回。

张汉琏的叛军先在达茂旗大苏吉、黄合少等地抢劫民财破坏生产，后来又化整为零，四处为患。到 1950 年冬季时，居然勾结上原来在 大黑沟脱逃的匪首梁有结为同伙，二人佯装成“县长”和“县委书记”， 在大青山长尾巴梁一带连骗带抢，嫁祸于人，严重损坏了人民政府在 群众中的形象。

1951 年春节过后，人民解放军黄厚团部的一支小分队奉命执行 追捕张汉琏、梁有，他俩又乔装为石匠，到了“倒返沟”的杜银万家， 正好遇到了解放军战士，被擒拿后押解到团部。4 月末武川县人民政 府授权，将张汉琏、梁有等 7 名罪犯押在酒馆村一起处决。在审讯时， 张汉琏供出了刘福小为他带路一事。

有人告诉刘福小说，政府正在追查给叛军带路的人，你赶快去区 里自首，说明情况，说不定能从宽处理。刘福小胆小懦弱，不敢隐瞒， 到区里如实作了交待。没想到立刻被扣押起来，并被判了死刑。

判决布告贴出之后，轰动了西乌兰不浪周围的村庄。白音厂汗一 家要被枪毙二人!这可是天大的新闻。2 月 26 日上午，正赶上阴历 二月二，附近一些爱看热闹的人纷纷聚集在西乌兰不浪南滩附近，准 备欣赏这视觉“盛宴”，犯人家属也来准备收尸。

刘崇义的妹夫贾银根赶着马车先去白音厂汗接刘崇义的妻子武云 女，准备去西乌兰不浪收尸。但这位嫂嫂得到丈夫要被枪毙的消息后， 三天水米未沾，浑身瘫软，连上车的力气也没有。同村的邻居王二旦 见状，爽快地说:“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死沉死沉的，女人家去了也 搬不动。”就这样，刘祟义的发妻武云女、贾银根和王二旦，叫上刘 福小的长子刘录青(19 岁)，赶了两辆马车，太阳刚升到一杆子高， 就从 20 里外的白音厂汗来到西乌兰不浪。

这一天正好是龙抬头，阳光躲在了云层里，天气灰蒙蒙的象要下 雪的一样。南门外龙王庙的百年古榆上的枯枝在风中颤抖，发出呜咽 般的声音，更增了凄凉悲苦的气氛。5 名死刑犯戴着脚镣手铐被押到刑场，在法警的命令下双膝跪地。个个脸色青灰，后颈插着的亡命牌 簌簌抖动。午时三刻，随着 5 声清脆的枪声，先后应声倒地。场外看 热闹的人表情各异，有的人不忍直视，调过头去，有的人捂住口鼻， 生怕恶心呕吐。也有部分人鼓掌欢呼。

法警过去验尸，并要取走死者戴的手铐和脚镣。一个小警察在取 刘崇义的脚镣时，发现刘的脚踝处由于长期脚镣的摩擦，已经血肉模 糊，不好取下，就下手重了一些，只见刘的脚似乎动了一下。把他吓 了一跳。再看刘祟义已经满头满脸都是红白之物，红的是鲜血，白的 是脑浆，必死无疑了。所以取下手铐和脚镣，慌忙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法警回去了，群众散去了。只有远处的荒草乌鸦。

刘崇义的妹夫贾银根和王二旦一起把刘祟义的“尸体”用一块白 布包裹起来，放上马车，同时帮助刘录青把刘福小的尸体放在另一辆 车上。这一年刘福小 45 岁，刘崇义 36 岁。都是“逢九年”。

两辆车向北一路奔去。既没有“引魂鸡，”又没有“招魂幡，”

武云女则爬在尸身上悽悽惨惨地哭着从西乌兰不浪的大街上走过。

走到毡房沟附近时，武云女揭开了白布，大声哭喊着:“崇义呀， 你这一走，我们可怎么办呀?”刘崇义开口骂道:“爷爷还没死，你 瞎嚷嚷个甚?”这“死人”一开口，把 3 个活人吓了一大跳。

原来，打向刘祟义的子弹刚好从刘的头皮上穿过，颅内并未受伤。 头皮被掀掉了一块，皮下的血流在了脸上，旁边那位死刑犯的脑浆溅 到了他的脸上。他见人家几个罪犯倒下了，也就倒下一动不动装死。 但是在警察取脚镣时没有忍住剧痛，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险些露馅。

这个法警也实在是“好枪法”，居然能让子弹从薄如纸张的头皮下穿过，难怪十年之后受到了上级的批评和审查，说他是徇私枉法，故意串通阶级敌人，枪下作弊，几乎让开除了公职。有人说这个法警是什八台徐家人。

刘崇义想，现在不怕了，万幸自己还活着。他告诉妻子和妹夫，回去以后把自己藏起来，但是要大办“丧事”，让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这样瞒天过海，才能苟延残喘。

刘录青翻了一下爹爹的眼皮，希望他也能大难不死，结果发现根本没有那么多幸运的事，刘福小已经彻底“凉快”了。事后才听说，如果刘福小迟去自首两个月，国家的政策就会从宽处理。但谁能料到呢?

入殓时当然只有家人，刘崇义的棺材里放入几块石头和一袋子莜 麦，以防抬棺人发现里面无人。把粮房的炕板子揭开，里面铺上被褥， 刘崇义躺在里面睡觉、养伤。

第三天出殡，鼓匠喧天，哭声震地。烧纸钱的、挂挽联的陆续进了院子。一家出二棺，实在是太新鲜。全村人几乎全部出动，中午之前，把棺材抬到刘家老坟，安葬了。

刘福小就这样走了。膝下长子刘录青已经 19 岁，次子刘二录才 3 岁，女儿刘双全刚 10 岁。一家人在管制下艰难度日，不必细述。

此后的 3 年中，刘崇义白天都是呆在他家凉房的炕洞里睡觉， 每天晚上爬出炕洞吃一顿饭，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生活。身上的伤疤已 经褪去并且长出新肉，内心也修炼得“四大皆空”，“随遇而安”了。 不过他还是感觉炕洞子地方太小，就把中间两溜炕厢拆掉，这样地方 倒是宽敞了不少，但炕板子没法盖了，就在上面用木板盖上，再笘上 一张苇蓆，外人也看不出异样来。有时候也象个夜猫子似地在村里转 转，送送屎尿。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全不在意。 没有人看，还怕丑陋吗?

有一天半夜，他蹓跶到村里的菜地，用石头打烂一颗圆白菜，把中间的菜心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蹲在那里解了手，才向村里走去。这一过程被一个放夜牛的孩子发现，第二天就满村乱说:“有一个披发恶鬼偷吃白菜，又跑进了村里，他身高一丈，头发有二尺长，走几 步又飞一大截，快把我吓死了，太害怕了。”王二旦听说后，心里知 道是怎么回事，把这个小孩子骂了一顿:“你再散布迷信和谣言，操 心警察来抓你!”然后去刘崇义家教训武云女:“你们这样粗心大意， 迟早会被政府发现的。”刘妻表示以后一定注意。

村里的张婶来刘家借筛子，武云女不得已打开凉房去取，张婶虽 然是站在门外，却听到炕里有异样的声音，好象是一个人在打鼾。就 问王金莲，“你家炕里是什么声音”?武云女张口结舌，胡诌八扯地 说:“可能是有耗子了。”张婶显然不相信，拿走了筛子，边走边想: 耗子还会打鼾?一定是这个女人不守妇道，招下人了。并且把自己的 想法满村乱说，慢慢这话也传到刘家人的耳朵里。

刘崇义弟兄三人，他本人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妹妹叫刘爱香，在 太恒利村(又叫东柜村)做媳妇儿，妹夫就是给刘崇义“收尸”的贾 银根。兄妹间手足情深，同气相连。武云女觉得刘崇义在白音厂汗再 呆下去迟早会暴露，就让刘崇义转移到白音厂汗与东柜之间的大黑山 上，那里有一块卧牛巨石，下面有一个洞穴，可以藏身。附近有个水 沟，水量不大但很清澈。妹妹刘爱香给哥哥送点吃的，武云女也打发 女儿假装去姑姑家，给刘崇义送点馒头、烙饼之类的面食。当时刘祟 义膝下有一女二男，女儿刘荷叶已经 15 岁，长子刘生成 9 岁，次子 刘明成 6 岁。就这样又过了 3 年。

有一天，刘荷叶在给爹爹送饭时，带来一个坏消息:“村里有人 向政府报告说爹爹你还在世，据说政府要开棺验尸，这可怎么办呀?” 刘崇义说“你回去告诉你妈不要害怕，爹爹自有办法。”

这天晚上，刘崇义叫上妹夫贾银根去了小南沟村，这个村有他的表弟王二，三个人到一个山梁后的一个孤坟前一阵猛挖，把前几年的一个外地无主尸身挖出，装在一个麻袋里，背到白音厂汗刘家坟地旁藏起来，第二天晚上，三人又把刘崇义的坟头挖开，把石头和莜麦取出，把这个尸体放入棺材里，重新掩埋。这样即使开棺验尸，也能蒙混过关了。

刘妻武云女领着 3 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越来越困难，吃了上 顿没有下顿，而且村里有人说刘崇义还在，云女才不改嫁，是一个死 心踏地的地主婆。有的人说云女不守妇道，有了外遇。经常在批斗地 富的大会上逼问她为什么死守着地主家?还给脖子上挂上一双破鞋进 行侮辱。刘祟义知道这一情况，考虑再三，就下定决心托妹夫贾银根 给妻子在东柜村介绍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羊倌。武云女心里一百个不同 意，认为“好马不备双鞍，好女不嫁二男”，但是一者夫命难违，二 者家里没有一个能挣工分的人确实无法生活。1957 年 6 月，武云女 哭哭啼啼地带着三个孩子嫁给了这个贫农。经过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个 羊倌不仅勤劳，而且善良，一家人能够和睦相处，刘妻也成了贫农家 属，再不用去接受批斗了。

把这些事处理完后，刘崇义换了妹夫一套干净衣服，夜行晓宿， 一路步行，先去了后草地，又绕到了临河陕坝。每到一处，帮人家干 点农活儿，挣口饭吃。怕暴露身份就再换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就这 样从五原回前旗，又从前旗回固阳，在外面隐姓埋名流浪了 3 年，由 于思念亲人，最后在 1960 年春节时回到了白音厂汗。

回村后，刘崇义立即找到好邻居王二旦给他作证，到庙营子大队里向政府如实坦白了自己假死、藏匿、逃亡等欺骗政府的罪行，庙营子大队派人把他送到县公安局。拘留审查一段时间后，认为原判中的“反革命”罪名不成立，地主也不构成犯罪服刑，就把刘崇义释放回村，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正常务农。这真是:

命不该亡终有救，黄河总有漏网鱼。

刘崇义去东柜村看望了妻儿，女儿荷叶已经出嫁，两个儿子也已经成年，刘崇义对羊倌表示感谢。让妻子和羊倌好好过日子。自己回白音厂汗参加集体劳动。

到了 1966 年文革阶段，白音厂汗属大滩大队管辖，大队经常给 地富反坏右办“学习班”，让他们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刘崇义 表现积极，是“学习班”的班长，念报纸，背语录，谈感想，写心得， 每天早请示、晚汇报，受到领导的表扬。

1974 年羊倌去世之后，刘崇义的子女们就接回他们的亲爹，一 家人又在一起生活。武云女自然也十分高兴，刘崇义回来时，她还特 意穿了一身新衣服，把稀稀拉拉的头发梳得油光铮亮，还把女儿荷叶 用过的发卡别在了头上，打扮成一个“新娘”的模样。有人感慨地说 那个老实巴交的羊倌，又给刘崇义当了十几年“长工”。刘崇义于 1985 年病故。七十虚岁寿终正寝。后山人常说:

白音厂汗刘祟义，枪崩以后没咽气。

炕洞菜窖藏十年，破镜重圆又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