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天夜里，蘅披着垂顺的直发走进卧室，满打满算地希望听到一声赞美。但满屋子回荡着的，是单调的鼾声。蘅就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的那点企盼，最终就消耗在黎明的鼾声里。</p><p class="ql-block"> “我只为自己的心情，”蘅想。“我高兴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选择这样的生活，是蘅自愿的。蘅的家境并不宽裕，父母的收入刚好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蘅在高中毕业后就进艺校学习演唱，学成之后被选进歌舞团当了一名合唱演员。</p><p class="ql-block"> “我是可以独唱的。”蘅总是说。</p><p class="ql-block"> 蘅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很富磁性，或者用性感来形容更为贴切。但蘅的性感隐没在歌舞团众多美女的浅颦轻笑里，蘅的歌喉汇入雄伟的合唱声势，就像一滴水珠融入大海。蘅是没有机会的。蘅就像一块璞玉，埋在沙砾里，见不到一点光泽。</p> <p class="ql-block"> 同许多没有舞台机缘的歌手一样，蘅进了夜总会。蘅的性感在夜总会的流光溢彩里一览无遗，蘅的略带沙哑的歌声潮水般涌动在幽暗的空间里。蘅在那里感到了真正的快乐，蘅在那里过着自己每天的节日。</p><p class="ql-block"> 真正的节日终于降临。蘅在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收到了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蘅将它握在手里，感谢上苍，深信自己握住了一生一世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幸福就在我手中。”蘅想。蘅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松手，幸福就从手指缝里溜走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幸福，蘅不再去唱歌，蘅从他稍显不耐的眼神中读出了自己的决定。</p><p class="ql-block"> “我是幸福的，”蘅对自己说。“我不工作也能享受到好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蘅开始改变做菜肴的方式，开始学着煮蓝山，因为他更喜欢吃烤牛排，喝蓝山咖啡。当咖啡的氤氲香气在餐室里袅袅升腾的时候，他们面对面地坐着，用小匙轻轻舀起那奶色的泡沫，蘅觉得，那就是自己心中弥漫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 幸福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一成不变。</p><p class="ql-block"> “我的日子天天如此。”蘅对自己的女友说。当两年的幸福时光过去之后，蘅开始抱怨。</p><p class="ql-block"> “我的日子是幸福的吗？”蘅悄悄地问自己。</p><p class="ql-block"> 什么样的日子经得住一再地过呢？什么样的花经得住一再地注视呢？</p><p class="ql-block"> 蘅希望有变化，蘅要把每天的蓝山都煮出不同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你知足吧。”女友说。“有多少女人能这样轻松富裕地过日子呢？”</p><p class="ql-block"> “去换个发型吧。”女友劝道，“你不是希望有点变化吗？”</p><p class="ql-block"> 希望变化的蘅就开始频繁地换发型。</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申在忙碌的间隙会偶然想起，那个湿冷的雨夜里，飘然而至的寂寞女子，会因为发型的变化而使一成不变的生活跳出一些亮色吗？如果是，申会感到欣慰。</p><p class="ql-block"> 或许是那晚的独处，或许是蘅的寂寞，申在想到蘅的时候，会感到一种柔柔的情愫将心里那股暧昧的思念唤醒。</p><p class="ql-block"> “她真的不再换发型了吗？”申甚至担心。“如果她再来，我会单纯用剪子为她修出一份精彩的。”</p> <p class="ql-block"> 申在三个月之后又等到了蘅。蘅的直发依旧。蘅告诉申，今天不换发型，今天是专门来看申的。</p><p class="ql-block"> “你为什么叫申？”蘅喝着申给她泡的茶，嫣嫣地笑着。</p><p class="ql-block"> “我原本不叫申，我叫田。”申梳理着客人的头发，一边说。“因为我父母种田，所以希望我也守着田。”</p><p class="ql-block"> “哈哈！”蘅笑得开心。“那你为什么不守着田呢？”</p><p class="ql-block"> “像你一样，我也想有变化。”申的眼睛端详着客人的头发。“田是一成不变的，田是一座四方的围城，我想走出田，所以我就变成了申。”</p><p class="ql-block"> 蘅的眼睛睁得好大。蘅没有想到，眼前的申是从田里走出来的。蘅更没有想到，自己想了很久也没想透的事，从田里走出来的申一句话就说透了。</p><p class="ql-block"> “你为什么叫蘅？”申问道。</p><p class="ql-block"> “蘅吗？蘅是我妈翻字典翻来的。字典上说，蘅是一种草本植物，开暗紫色的花。后来人们发现了它的价值，原来全身都可入药。”</p><p class="ql-block"> “哈哈！”申笑了，“原来你是一棵药草，全身都是宝哩。”</p><p class="ql-block"> 蘅也笑。蘅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申的笑。</p><p class="ql-block"> “你的笑像晴朗的天，”蘅突然说。“我以后会经常来看这片晴朗的天。”</p> <p class="ql-block"> 蘅走了。蘅并没有像她所讲的那样，经常来看这片晴朗的天。蘅走得无影无踪。蘅给这片晴朗的天抹上了一缕云彩。</p><p class="ql-block"> “也许蘅的那片天也是星光灿烂了哩。”申想着，在无数的雨夜里坚守，期待着执紫红雨伞的蘅会再次出现。</p><p class="ql-block"> “蘅，多年生草本植物，”申时常在心里翻开字典，“开暗紫色的花。如果人们发现它的价值，全草都是可以入药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蘅的出现在十个月以后。雨夜的等待依然。申在困倦中打开了电视，蘅就在那里对着他嫣然地笑。蘅唱道：我有一个朋友叫田，田长了两只脚就变成了申。长了脚的申走出了自己的路，长了脚的申有一片晴朗的天。</p><p class="ql-block"> 申笑了，笑得粲然，笑得泪水涟涟。</p><p class="ql-block"> 蘅抹上的那缕云彩，在申的脸上，都化作了粲然的太阳雨。</p> <p class="ql-block"> 写于2006．07．2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