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忆童馨】童年雪殇

绿色捍卫者（拒聊）

文原创/绿色捍卫者

美篇号 94504192

图片/自拍+网络

在初冬的微风中，我踏上了苏北“银杏之乡”邳州的土地。丝丝寒气扑面而来，却未能冷却我心中的热切期盼。堂妹王敏早早地候在车站，翘首以盼我的到来。

当我和妹妹一同步入王芳大姐的庭院，入目便是那一棵棵银杏树上挂满了累累果实，金黄的银杏果如繁星般点缀着枝头，而地上则洒落了满地的果实，仿佛铺就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大姐和二婶听到动静，赶忙出来将我迎进屋内。岁月的流转在她们的脸上刻下了痕迹，而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黄毛小子。她们一时竟没能认出我，是啊，从 35 年前的懵懂少年到如今的七尺须眉男儿，时光的力量着实令人惊叹。

我们围坐在桌前，回忆的潮水如决堤般涌来。二婶轻轻叹了口气，连忙和我说道：“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岁月里，每天都充满了争吵。”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和痛楚。我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那些艰难岁月里的苦涩与挣扎。

大姐接过话茬，感慨地说：“那些年，日子过得真不容易。但好歹咱们都挺过来了，你看现在，这满院的银杏树，不也是咱们生活变好的见证嘛。”我点点头，心中满是感慨。

看着窗外那金黄的银杏树，我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树下嬉戏玩耍的场景。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虽然生活贫苦，但快乐却很简单。如今，岁月变迁，我们都已长大成人，各自经历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现在不一样啦，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妹妹王敏笑着说，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我看着她青春活泼的模样，心中感到欣慰。

我们聊了很久，从过去的艰辛到现在的幸福，从儿时的趣事到未来的期望。

苏北的冬天是会下雪的，南方的我对雪的执念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对于从小生活在邳州的姐姐妹妹一家人并不稀奇。

思绪把我拉到 35年前 1983年的那个冬天。

那是一场五百年不遇的大雪，如同梦幻的帷幕，悄然落下，覆盖了我童年的世界。

记忆中，那年初冬的天气原本只是有些微凉，大家像往常一样在田间劳作，孩子们在村头嬉戏玩耍。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罕见的大雪即将降临。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花从灰暗的天空中悠悠飘落。我们这些孩子兴奋地伸出双手，试图接住那些晶莹的雪花。大人们则望着天空，脸上露出疑惑和担忧的神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雪越下越大，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不一会儿，整个世界都被白色所笼罩。山川、田野、房屋，无一不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仿佛盖上了一层巨大的棉被。

村里的小道变得泥泞湿滑，我们却顾不上这些，在雪地里奔跑、欢笑、打闹。堆雪人是必不可少的活动，我们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把雪堆成各种形状，给雪人安上胡萝卜鼻子和石子眼睛，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打雪仗更是激烈，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欢笑声和尖叫声在雪幕中回荡。

大人们也放下了手中的农活，开始为这场大雪带来的影响做准备。他们担心牲畜受寒，赶紧把牛羊赶进温暖的棚子里，给它们铺上厚厚的干草。家中的长辈们则围坐在火炉旁，忧心忡忡地讨论着这场大雪对来年庄稼的影响。

夜晚，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和雪落下的簌簌声，我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害怕。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敬畏，对大自然力量的惊叹。

第二天清晨，当我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冰雕玉砌的童话世界，树木被压弯了腰，有的树枝甚至被积雪压断。屋顶上的积雪像厚厚的奶油蛋糕，烟囱里冒出的缕缕青烟在洁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家里的池塘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胆大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冰面上，试探着冰的结实程度。二哥甚至拿来木板，坐在上面滑冰，那欢乐的场景至今仍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然而，这场大雪也给农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道路被封，物资运输困难，一些房屋因为积雪的重压而出现了破损。但在困难面前，村民们相互帮助，共同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第三日，雪渐渐停下，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地上那厚厚的积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二婶杵着拐棍，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来到家里时，她气喘吁吁地告诉爷爷奶奶：“二叔已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爷爷奶奶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他们那老实巴交的儿子究竟去了哪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袭来。

在我的记忆中，二婶和二叔经常吵架。每次吵完架，二婶都会拉着二叔来到家里向爷爷奶奶“告嘴”。每次二婶骂二叔的时候，二叔总是抱着水烟筒沉默不语。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岁月里，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异常艰难，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父亲兄弟五人，二叔成家后早早分了家，随后有了堂姐、堂哥和堂妹，日子愈发贫苦。

十天前的夜晚，二叔来到家里，一个劲地吸着水烟筒，父亲询问情况，他也不吭声。过了许久，二叔满脸泪水，哽咽着说道：“二婶不和他生活了。”父亲安慰着二叔：“现在大家都很难，我们能帮的都会尽力帮，遇到困难挺一挺就过去了。”二叔和二婶因为生活的琐事吵架已是家常便饭，这次父亲安慰过后，像往常一样让二叔回家，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谁也没想到，二叔这一走，竟然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爷爷奶奶焦急地四处打听，父亲和其他几个叔叔也纷纷出动寻找。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可大家的心却被二叔的失踪搅得更加冰冷和不安。

这个被贫困和艰难紧紧束缚的家庭，此刻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大家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二叔能够平安归来，一边在这冰天雪地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一丝希望的线索。

在那个冰冷而绝望的日子里，父亲带领着众人找遍了每一座山，满心期盼能发现二叔的踪迹，然而每一次的寻找都以失望告终。就在大家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有人提及二婶家附近的小溪处还未曾搜寻过。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众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小溪奔去。

当他们到达那里时，看到的是二叔静静躺在树下的身影，右手还握着啃过的半节玉米，尸体旁丢着一瓶敌敌畏。那一幕，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奶奶收到这噩耗的时候，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哀嚎大哭，只是轻轻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奶奶深知自己必须更加坚强，因为还有未成年的堂姐、堂哥和堂妹需要照顾。

二叔就这样被生活无情地打倒了，王家人只能默默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父亲忍着悲痛开始张罗后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帮助二婶一家度过难关。

然而，一个月后，当大家还沉浸在失去二叔的悲伤中时，二婶一家却人去屋空。生活的重压似乎让二婶选择了逃离，带着孩子们去寻找新的希望……

此时的二婶早已泪流满面，她对我说：“三儿，不是我不想和你二叔过日子，那个年代，三天饿两顿，我实在坚持不下去，才和二叔吵，谁知道他……”我故作坚强地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们幸福也是我最大的安慰，哥姐妹我们血脉相连，有空回云南老家看看。”

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从过去那段艰辛的岁月聊到如今的幸福生活，从儿时那些天真无邪的趣事谈到对未来的美好期望。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屋内的温暖却丝毫不减。

离开时，我回头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点点滴滴。我知道，有娘的地方就有家，那时无论生活多么困难，二婶也从未放弃自己的孩子。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云南始终是他们的根，是心灵的港湾。那些曾经的苦难与挫折，都已化作前行的动力，让我们更加珍惜如今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生活或许会充满坎坷，但只要心中有爱，有对未来的希望，就一定能走过风雨，迎来阳光。而那些曾经的痛苦回忆，也会在岁月的洗礼中，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激励着我们勇往直前，去拥抱更美好的明天。

2019 年，春暖花开之际，王敏妹妹和二婶踏上了云南这片熟悉的故土。家中充满了欢声笑语，恍然间，36 年的光阴已匆匆而逝。二婶已然 76 岁高龄，却依旧保持着之前大大咧咧、直言不讳的性格。大家相聚一堂，相互祝福着现今的美好生活。

准备好了香纸，我拉起妹妹的手，一同向着高高的山岗奔去。我俩跪在二叔那无字的碑前，妹妹喃喃说道：“爹，我们在苏北一切都好，您请勿挂念。待我们有能力时，再给您立一个新家。”

说完，我拉起妹妹缓缓走下山岗，迈过溪流，而后又向着山顶攀爬。我蹲下身子，说道：“来吧，哥背你回家。”

人生需要留白，二叔的无字碑，正等待着他的儿女去添上那饱含深情与思念的重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