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8：打连枷

金易名中

　　打连枷在童年时期已不多见，虽然见得不多，却映像深刻。打连枷，打的是油菜籽穗秸和豆秸，以将成熟干透的油菜籽、蚕豆或毛豆脱粒。

家乡以水稻为最主要的农作物，小麦次之。秋收稻谷冬播麦，麦子归仓忙插秧。油菜和蚕豆少量种植，毛豆只在稻田田埂两侧边沿点植。

春天，油菜花开，金灿灿的油菜花田点缀在绿油油茂密正抽麦穗的麦田间，构成一幅绝美的田园风景画！油菜花落，灰绿色的油菜籽包一天天饱满成熟，像一条条肉嘟嘟的小虫，密匝匝汇集在一株株油菜穗上，似要把支撑穗头的秸秆压弯压折！这就到了收割的时候。砍运回来的油菜籽秸秆需要晒干晒脆，才打连枷脱粒。

蚕豆也在春季成熟，青绿的嫩蚕豆包可以摘下来做菜吃，但田里的蚕豆要等豆包变老豆子变硬豆叶干黑才收割。稻田田埂上的毛豆入秋就成熟了，此时稻穗刚包浆还未低下穗头，青嫩的毛豆不舍得做菜，要等毛豆包和枝叶泛黄变老才收割。收割回来的豆秸秆也需要晾晒透了才进行脱粒。

毛豆秸秆可分给各家各户，也可在生产队脱粒后再分豆，若是分回家，只需用棒槌敲打脱粒。油菜籽和蚕豆均比毛豆多，收割回来只好集中在生产队晒场打连枷脱粒。

连枷可用坚硬的竹竿或木棍制作，由两米多长的握杆和一米多长的打杆组成，用坚韧的牛皮筋拴接，两杆接头处有约十公分长的牛皮筋相连。连枷使用者的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持握握杆，将握杆尾部置于左臂腋下腰侧，右脚朝前左脚朝后分开站定，前腿略弓后腿伸直，举高连枷将打杆自左侧用力甩下，旋即举高连枷将打杆自右侧用力甩下，至此完成一轮击打，紧接着再次举高连枷重复以上动作，如此这般反复击打秸秆完成脱粒。

毛豆脱粒只安排两三个人打连枷，油菜籽和蚕豆脱粒得安排十多二十个人打连枷。多人打连枷时，将秸秆摊铺成长方形块，甲乙两组人员分列于秸秆块的两个长边，同组人员打连枷的动作整齐划一，两组人员打连枷则甲起乙落，甲左打乙左起，甲右落乙右起。打连枷的人员多是青壮妇女，梳辫子的把一双辫子缠在脑后或用手帕捆住，有的戴上遮阳帽或干脆用毛巾将头发包裹严实，以免辫子晃荡影响操作和秸秆碎屑污染头发。两组人员打连枷一起一落节奏强烈煞是壮观！两组妇女打连枷呈现出美丽的景象：歌声响起引领连枷挥舞出优美的弧线；连枷打在秸秆上的“啪！啪！”声擂出脆响的鼓点；妇女清亮的“嗨！嗨！”声鼓着干劲；秸秆碎屑翻腾着喜悦；油菜籽或豆子蹦出好似发出欢乐的笑声……可是过一会儿就没了歌声，接下来“嗨！嗨！”声越来越小，唯闻“啪！啪！”声依旧！打连枷累人，人们不得不打一阵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打一阵。

打连枷一天，腰酸背痛不说，手臂麻木酸疼无力难以抬动饭碗不能灵活使筷，是常有的事。听爹爹说，以前没有打麦机时，麦子收割后，也是挑来晒场晒干打连枷脱粒的。麦子可是油菜籽的很多很多倍呢，就是用打麦机脱粒，都昼夜连班好些天呢，也打连枷脱粒，其艰辛程度难以想象！

脱粒所得油菜籽用来榨油，榨出的油就是菜籽油，俗称香油，这是那时的农人最稀罕的油，得由供销社按各家所分票额售卖。

脱粒得到的蚕豆进一步晒干，成为生产队里水牛的精饲料，这饲料只是犁田耙田时才给牛吃，平时牛吃的是稻草。记忆里，家乡最为农忙的的时候是收麦至插秧时节，抢收抢种俗称“双抢”，插完秧即“双抢”结束，此时生产队会取出些许干蚕豆，在大铁锅里和着细沙炒熟后，作为“了秧豆”分给各家以示庆祝。当吃上嘎嘣脆的“了秧豆”，感觉是童年最幸福的时光之一！家乡的蚕豆中，有一种小巧玲珑豆仁嫩绿者，人们叫它“透心绿”，炒熟的“透心绿”吃起来又酥又脆豆香浓郁，那是儿时最美的零食！“透心绿”虽好吃但产量低，只是偶有少量种植。

毛豆脱粒后晒干炒熟，也是很好吃的，但不会这样吃。分回家的毛豆要等到冬天，用大铁锅煮熟，放入木蒸子蒸透，凉后装进白色棉布口袋外套麻布口袋扎紧，再用破棉絮等捂严实放置些天，直至豆米发酵成为会拉丝的新鲜豆豉，再将其佐以盐、姜丝、辣椒面、花椒面、茴香籽等拌匀，团成圆饼状或方砖状晒干，或者洒上适量白酒拌匀装入陶罐密闭封存，做成咸豆豉佐饭；或者送到特定的人家，用小石磨磨成面，做成一小块一小块浑身长满雪白绒毛的臭豆腐。白糯的臭豆腐闻着臭，放点油盐蒸熟，吃在嘴里又糯又香！然而，臭豆腐大多是用来腌制的：将臭豆腐晒至绒毛萎贴表皮干后用酒润湿，在混有盐、花椒面、茴香籽的辣椒面中均匀滚裹，和姜片一起放入陶罐腌制半年后，作为咸菜佐以饭食。

脱粒后，蚕豆秸秆经过粉碎可用来喂猪，油菜籽秸秆和毛豆秸秆则作为燃料。

改革开放后，连枷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打连枷成为了我这一代和上代人的记忆。

到了中年，方才知道毛豆的学名叫做大豆，还可以有大豆油。

而今，童年时期奢侈的菜籽油已是很普通的油，超市里各种各样的油琳琅满目！“透心绿”蚕豆成为家乡的特色食品，被做成了品牌成为外地人购买的礼品。新鲜毛豆在菜市场时常见到，只是豆仁比童年时的大且饱满，但豆香却淡了，臭豆腐也没有以前的香糯了！如今的毛豆多是新品种，还不乏转基因产品，老品种的毛豆偶尔才会见到了！

打连枷，在我的家乡已经绝迹，也许在某些地方还偶尔为之，也许只是像题图那样作为一项曾经的农事表演。

　　鸣谢：百度图片，QQ音乐链接《劳动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