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历史剧：往事越千年——海昏侯故事

智圆行方

方炎，2016年

2016年初，有感于南昌汉代海昏侯陵墓考古挖掘，写了一个剧本故事梗概。本文为原创作品，有作品版权登记证书为证。

2015，岁末年终，雾霾重重，尘世喧嚣。

此时所有的历史学家和文物专家都屏住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江西南昌，正在挖掘的海昏侯墓，是中国迄今为止发掘的保存最好的列侯等级墓葬，其主墓、墓园的完整性，在全国独一无二，陆续出土的一万多件文物奠定了这座西汉列侯墓园的历史地位。

江西南昌海昏侯墓挖掘以及西汉海昏侯刘贺的故事，绝对是一个精彩的历史剧。有盗墓贼盗亦有道；有宫廷近臣献美邀宠；有后戚摇身一变成将军，祸害西域；有宫斗剧，美人香消玉殒，国舅身死族灭；有纨绔登基，权臣废帝等等。往事越千年，千年一叹。

编剧们就是挖空心思，都不如历史真相来得精彩。



第一集：金龙一出，陵墓面世

2011年，一名文物贩子在江西南昌文物市场准备出手一条纯金金龙，由于太过珍贵，无人敢接手。更重要的是，金龙在古代只有帝王才能拥有，如果不是赝品，那就说明这条金龙很可能来自帝王之墓，十有八九属于盗墓所得。

盗墓贼中有个盗亦有道之人，向南昌市新建区公安分局报案，公安局立即着手调查。

另一方面，金龙一出，引来了全国各地的盗墓贼。为了避免古墓遭到洗劫，新建公安局以最快速度抓获了贩卖金龙的文物贩子和盗墓贼，审讯得知，金龙出自南昌新建区大塘坪乡观西村一座被当地村民称为“墎墩山”的山包，这显然是座古墓。

经文物专家考证，此墓为西汉时期的海昏侯墓。为避免墓地遭破坏，经反复研究和层层报批，决定对海昏侯墓进行考古发掘。

目前已出土的文物有：成套的编钟、编磬、琴、瑟、排箫、伎乐俑；3000多枚竹简、木牍、大量有文字的漆笥、耳杯；五铢钱10余吨近200万枚；青铜雁鱼灯、青铜火锅、镶嵌玛瑙和绿松石的青铜镜；罕见的麟趾金、马蹄金、金饼等212枚金器；长江以南地区首次出土的马车，陪葬坑内出土实用高等级马车5辆，马匹20匹，用金银装饰的精美铜车马器3000余件；最早的孔子画像等各种文物总量达上万件，数量是长沙马王堆墓3倍以上。围绕着这座西汉侯墓，专家们可以说出十几个“最”来彰显海昏侯墓的重要性。

一个大学历史系的美女学生（舞蹈队员），在选择自己的研究方向时，听一位资深的历史学家说，海昏侯墓文物的出土，表明历史学家生活在最好的年代，这是一个最利于出研究成果的年代。

第二集：往事越千年——北方佳人篇

汉武帝年间，中山国李家一门有李广利、李延年、李季、李小妹（北大美女穿越至汉代）。李广利好勇斗狠，李延年与李小妹能歌善舞，容貌喜人，李季打小就是韦小宝式的人物。

李延年因犯法而受腐刑，进宫作太监，在宫中负责养犬，后因擅长音律，颇得武帝宠爱。

某日李延年为武帝献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武帝听完后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

武帝姐姐平阳公主说：“延年有女弟（女弟即妹妹）。”

武帝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李小妹因此歌出名，深受武帝宠爱，入宫不久被立为夫人。

李夫人入宫后生下儿子刘髆，母以子贵，全家受益，李延年被封“协律都尉”，负责乐府的管理工作，每年二千石的俸禄，极得武帝的宠信。大哥李广利被封为将军。

对李延年的评价褒贬不一。负面的评价在《汉书·佞幸列传》中榜上有名，还排在第一位，献美邀宠，以男色事君。正面评价是对后世音律作词做出了重要贡献。

李延年是幸进宠臣，这类人有共同的行为特征，恃宠而骄，以奇技淫巧取悦君王，以服务君王为名扩大执掌机构的权力，动用朝廷公器做一些与国计民生无关的事，劳民伤财。给一些无功无才之人加官进爵，扰乱官场秩序，败坏士林风气。除此以外，李延年本身并无太多劣迹记载，其败亡也是受其弟李季牵连。

李延年以协律都尉的职务执掌西汉乐府。乐府是秦代朝廷设立的管理音乐的官署，主要是收集编纂各地民间音乐、整理改编与创作音乐、进行演唱及演奏等，本不是显要的衙门，但李延年执掌乐府后，仗着汉武帝的宠信和后戚的身份，扩充强化了其职能，组织文人创作歌诗，并广泛搜集各地歌谣。

乐府在各地民间歌谣的搜集、整理、传唱方面，做出的贡献堪比《诗经》中的《国风》。《国风》收集了西周到春秋时期北方十五个地区的民歌，对后世的语言文字和艺术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乐府的力度超过了《国风》，也做出了更大的历史贡献。

李延年不但善歌，且长于音乐创作，他的作曲水平很高，技法新颖高超，且思维活跃，他曾为司马相如等文人所写的诗词配曲，又善于将旧曲翻新，他利用张骞从西域带回《摩诃兜勒》编为28首“鼓吹新声”，用来作为乐府仪仗之乐，是我国历史文献上最早明确标有作者姓名及乐曲曲名，也是最早用外来音乐进行加工创作的音乐家。乐府作品也不仅限于享宴之用，还用于郊祀之礼。李延年创作《郊祀歌》19首，用于皇家祭祀乐舞。在李延年的推动下，乐府转变成为一个创作机构。

李延年的乐府创作团队中，聚集了文人、乐工两类人才，这两类人在切磋、创作过程中，从音乐的视角深入发掘语言文字的韵律之美，除了文人常用的四六骈文之外，在采风的基础上，探索用五言诗文创作歌词，李延年的代表作《佳人曲》就是五言诗的开端之作，后世常用的平仄、对仗、押韵等手法，都是乐府的成果。形成了当世独特的“乐府体”，后世的文学经典《孔雀东南飞》、《木兰辞》，都被称为乐府诗。以官方机构作为某种诗体名称，这种现象极为少见。李延年功不可没。

我对李延年的评价是，“佞在当代，功在千秋”。

第三集：金戈铁马，为害西域

李夫人得宠，李家鸡犬升天。街头混混李广利风光无限。但因没有军功，终究上不得台面。当时汉廷与匈奴争霸草原，急需良马资源。李广利听说西域大宛有汗血宝马，极力鼓动汉武帝，因西域良马出自贰师城，汉武帝封他为贰师将军，远征大宛。

汉朝有后戚当权的传统。卫夫人的弟弟卫青就是抗击匈奴的大将军。后戚家若无权，王子在宫中就没有地位。李广利仪表堂堂，武功不弱，给人感觉就是卫青式的人物。

李广利给身边的弟兄们封官许愿，混混们都以为功劳垂手可得，呼朋引类，耀武扬威。李广利搜刮属国的六千骑兵，招募了郡国中那些品行恶劣的少年好几万人，以这些兵力去攻伐大宛。

李广利的部队军纪败坏，沿路的那些小国极为恐慌，都各自紧守城堡，不供给汉军粮食。能攻下来的就大肆抢掠，不能攻下来的，只好几天就离开。等到达郁成，兵士只有几千人了，都饥饿疲乏。攻打郁成城，大败，死伤的人很多。李广利和左右商议：“至郁成还不能攻下它，何况到大宛王都城呢？”就带着部队撤退。往返花了两年，回到敦煌，士兵剩下不过十分之一。

李广利派遣使者给汉武帝呈上奏章： “路程遥远十分缺乏粮食。士兵们不怕打仗，只怕挨饿。兵少，不能攻取宛国。希望暂且撤兵，多派兵后再去。”汉武帝得知所奏，大发雷霆，派使者拦守玉门关，说军人敢有入关者立斩！李广利害怕，因而留驻敦煌。

汉朝廷有高级官员受李广利之托，上奏武帝调回攻打大宛的军队，专力对付匈奴。汉武帝却认为既已出兵讨伐大宛，如大宛这样的小国都打不下来，那大夏之类的国家逐渐瞧不起汉朝，大宛的良马就断绝来汉，乌孙、轮台等国家也将随便难为汉朝的使者，就会见笑于外邦。

汉武帝明知李广利无能，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赦免囚徒步卒，增发品行恶劣的少年和边境的骑兵，经过一年多准备，于太初三年再征大宛。从敦煌出兵六万人，私人带着粮食跟随部队参战的人更多。这支队伍带有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骆驼以万数计算，兵器、弓箭等装备齐全。全国骚扰动荡，相继供应征伐大宛，军队总共有五十余校尉军官出征。

另外征调十八万士卒，布防在酒泉和张掖以北，新设置居延和休屠两个军事据点，一方面防匈奴的入侵，切断大军的补给钱，一方面作为远征的后援部队，便于接应。整个河西走廊真个是悬旌千里，云辎万乘，天下震动。

李广利率大军从敦煌出发，挥师西进。刀光闪烁，与日色相辉映；鼓声轰鸣，如雷霆震碧空。赫赫烈烈，地动山摇。大军所过之处，西域各国城门大开，隆重迎接，为士卒供给酒食，为牛马调拨草料。李广利吸取上次教训，令汉兵不得侵扰百姓。一路走得顺利。

大军除在轮台遇到抵御外，很顺利到达大宛。到达大宛的士卒有三万人。李广利率师绕过郁成城，直抵大宛都城、先断绝城内水源，再围困攻打。攻打了四十余日。

大宛的一些贵族暗中商议：“国王毋寡将宝马收藏，不给汉朝，又杀害汉朝的使者，因此得罪汉朝，招致汉军的攻打。假如我们杀掉国王，献出宝马，汉军一定解围而去。不然城被攻破，我们的生命财产都将同日化为灰烬。”于是便联合起来，杀掉毋寡。正好此时外城被汉军攻破，俘虏了大宛最骁勇的战将煎靡。

城中的贵族更为惊恐，赶快将母寡的头割下，用木盒装着，献给汉军统帅李广利，并说：“我们将所有的宝马都牵来，任随你们挑选，并且供给你们军队的酒食，只要求你们不再攻打我们的内城。”

李广利考虑到内城坚固，粮食蓄存又很丰富，利于长期坚守，而汉军劳师远征，战斗四十余日，已经疲乏，同时大宛邻国康居，正对汉军虎视眈眈，有乘机袭击之势。既然首恶毋寡已经伏诛，又愿献出宝马，出师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如就此收军。

李广利将自己的意见告诉众将，众将也都同意。李广利答应了大宛方面提出的要求，停止攻打内城。大宛的贵族将所有的宝马牵出来，让汉军自行选择，又送给汉军许多牛羊及葡萄酒，慰劳汉军。汉军挑选了最好的宝马数十匹，中等以下的雌雄三千余匹，并立大宛贵族中亲汉的昧蔡为大宛国王。两国订盟，相约结为友好国家。

李广利凯旋班师，回到京城长安，向武帝献上宝马。武帝特别高兴，大宴群臣，祝贺胜利，封李广利为海西侯，以表彰其功勋。



第四集：美人香消玉殒，国舅身死族灭

李夫人入宫得宠后，宫斗激烈，参见《甄嬛传》、《芈月传》。史上记载是病逝，本剧可虚构成宫斗被害。李夫人之死，汉武帝伤心，安排厚葬，李家不知收敛，大祸将至。

李夫人死后，李家渐渐失宠。李广利征伐大宛不利，龟缩于敦煌。李延年的弟弟李季奸乱后宫，（估计是被人设局，但李家儿郎都是外表光鲜，无德无能之辈），汉武帝大怒，下诏诛李延年和李季兄弟宗族。

李延年、李季兄弟被诛时，李广利正在攻打大宛未归，未受李季牵连。

汉武帝征和三年，匈奴入侵，武帝命李广利率大军出击匈奴。

李广利离开京城时，丞相刘屈髦为李广利饯行。李广利的女儿是刘屈髦的儿媳，两人是儿女亲家。恰好此时太子刘据被人诬陷自杀，而又未立新太子。于是李广利便想乘机让他妹妹李夫人所生的儿子昌邑王立为太子，自己将是国舅爷，地位将更尊贵，权势也更大。

刘屈髦身为丞相，又是武帝的侄儿，颇得武帝的信任。李广利于饯行告别时，对刘屈髦说：“希望你在皇上面前建议，立昌邑王为太子。昌邑王能够被立为太子，将来做皇帝，你的相位也就可长保无忧了。”在这个问题上，二人利益完全一致，刘屈髦自然满口应承，答应寻找机会，向武帝建言。

李广利率领七万大军从五原出发，向匈奴挺进。李广利本庸才，中了匈奴诱敌深入之计，又不能选贤用人，劳师远征，战绩平平。

李广利出征匈奴前与丞相刘屈氂密谋推立李夫人之子刘髆为太子，后事发，刘屈氂被杀，李广利投降匈奴，宗族被诛。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李广利投降匈奴一年后，遭人妒忌，匈奴单于听信巫师之言，杀李广利以祭神。



第五集：纨绔登基，权臣废帝

刘屈氂被杀后，刘髆到封国做个无所事事的“昌邑王”，死后年仅5岁的独子刘贺继王位。

刘贺从外表上继承了李家儿郎的基因，小时粉嫩玉琢，长大了齿白唇红，精通音律，扮相绝佳，整个一个“小鲜肉”。因后戚家无权无势，皇位与其无缘，没有进行严格的教育。

刘贺身上集聚了“官二代”、“富二代”所有的缺点。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身边的人只给他说好听的话，什么“祖母曾是汉武帝一生中最钟爱的女人”，“舅老爷曾是扬威西域的贰师将军”。没人告诉他真相，更不知道生计难辛，世道复杂。

如此显赫身世，这般家庭环境，造就了刘贺率性、任性的个性，史称其为纨绔子弟，且不学无术。时而端坐殿堂，指导排练“北方有佳人”；时而鲜衣怒马，扮成贰师将军，率帮凶到郊外掳几个良家女子，对敌“大获全胜”。

刘贺19岁时，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因刘弗陵膝下无子嗣，众大臣商议继位人选。大将军霍光认为刘贺本是失意的王爷，后戚家无势力，易于控制，于是力推刘贺成为皇位的继承人。

刘贺不知朝堂凶险，只以为是天上掉馅饼，身边也没有有识之士提点。带着200多人兴冲冲进京即位。即位后不听教诲，不理朝政，天天跟带来的人饮酒作乐，淫戏无度，即位27天内，就干了1127件荒唐事，将皇宫闹得乌烟瘴气。

霍光见刘贺如此不堪重任，和大臣们商量之后，便奏请上官皇太后下诏，于当月便废了刘贺。随后，又将刘贺逐回昌邑，削为平民。不过据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说，刘贺尽管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甚至荒唐透顶，但也决不可能在27天内做出1127件荒唐的事情来。刘贺的荒唐之名主要原因是霍光通过废立，继而进一步专权的政治目的。在这场废立风波中，刘贺不过是霍光玩弄权术的一个政治道具而已。

刘贺被打回原形，从别人的奚落中得知祖母、舅姥爷的真相，如梦方醒，悔之晚矣。十年之后，刘贺29岁，形容枯槁，满面憔粹。期间霍光病死，汉宣帝（原名刘病已，汉武帝刘彻曾孙）亲政。汉宣帝觉得刘贺已不足忌惮，便下诏封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封地在江西南昌。

海昏侯刘贺，一生经历了王、皇、庶民、侯四种身份的转变，33岁去世。去世前祖母托梦要求他将鼓乐带来。他立下遗嘱将编钟、编磬、琴、瑟、排箫等作为陪葬品。

千年后，已是考古学博士研究生的北大美女轻抚出土的乐器，清风徐来，乐器演奏出乐曲，女博士情不自禁随乐起舞，轻轻吟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全剧终。

2015年12月31日初稿

2016年3月27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