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和他工友的故事

枣香河

老井和他工友的故事

七、路虎和他的女人

炊事员路虎是南方人，４０岁出头，圆脸大眼，厚唇面黑，中等敦实个头，一头寸发像钢刷一样黑油油站立在头上，说话嗓门洪亮。因在井下受过伤，被抽到工区做炊事员。

那年深秋的一天，路虎的媳妇从南方老家来到矿山探亲，就睡在区长的隔壁，晚上区部开完总结会，在散会时，有一个二不斗职工调侃路虎说：“嫂子从老家送奶来了，你夜里吃奶时可得悠着点。”路虎笑眯眯地说：“眼馋了，谁眼馋，就早点回家娶媳妇。”路虎媳妇脸上腾起一片红晕，顺口骂了一句：“我知道你们这帮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山沟沟里清一色的光棍队伍，常年里见不着女人，大家平时说话随便惯了，有时开玩笑也不讲分寸。路虎的媳妇是过来人，来矿上探亲多次，也不计较这些。

路虎媳妇中等个头，身材匀称浑实，黧黑的脸上有一双美丽大眼睛，和路虎还真有点夫妻相，虽然没有江南美女的娇小身材，却十分令人耐看。青年职工猛然见到和尚窝里来了位女性，身体里的雄性激素一下被调动起来，不免周身热血亢奋，拿玩笑话开路虎的洋荤。

已经是深秋季节，虽然节令还未进入冬季，但高山上的寒意已经浸人筋骨。半夜里，山风刮得呼呼直响，老井还在谋划明天的工作，再有10天就要进入下个月的生产周期，这个月的矿量还差2000多吨。隔墙传来了路虎两口在被窝里的说俏声。

先是路虎媳妇通报了家里的情况，说儿子路鹏开年就要到镇上读中学，离家远了需要住校，每月要额外增加300元的生活开销。女儿路娟上小学二年级，每天学习很用功，这个学期还得了头名奖状，老师在班上表扬了她，选班干部时居然当上了学习委员。爹娘身体都还硬朗，家里今年收了几千斤稻谷，已经晒干入库，粮食吃不完，只是老父亲的腿关节炎经常发病，医生检查说是患了类风湿，治疗起来比较麻烦。属于长年用药者，全家人开销有点紧。

路虎说：“我在这里每月400元工资，尽可能省着点花。三个月往家里邮寄一次钱，不知你是否能按时收到。这些年也难为你撑着这个家，替我在爹娘跟前尽孝，我谢谢你了。”“谢啥。十多年的老夫妻了，还给我讲这些虚套子话。” “我是真心的，不信你往我胸口摸。”路虎接着说：“被窝有点凉，你把被子掖紧些，我看你背后有风。” “单人被子，盖俩大人，哪有不漏风的，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冷。” “你背过身去，我搂着你，这样省些地方，被窝就不进风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路虎媳妇说，“你给我挠挠背，有一年多没给我挠了。 真舒服啊!”“我真想天天给你挠啊！”“那不行，你在外边好好干，给咱挣钱，家里一切由我哩，你放心。我来之前，地里的活路已经收拾阔利，我这次来能多住几天，等你发完工资就回去。老爹爹还等着用钱买药呢。”“我知道。咱把衣服脱光了睡。”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路虎媳妇说：“你上来吧，干完活早点睡觉，一年多了，连封信也没有，想死人家了……”隔墙传来了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只听路虎媳妇说，“你轻一点，区长这会儿怕还没有睡觉呢……”

这些私房话被老井听得清清楚楚。他后悔不该留在区部办公室过夜，弄得隔墙的路虎两口子担惊受怕。

早饭后，老井安排完工作，穿上水靴，戴好安全帽，正准备到井下掌子面查看，一转身，被路虎媳妇堵在了门口，她的圆脸上洋溢着成熟女性的幸福红晕。老井问道：“这么早找我有事？昨晚上休息的可好？”路虎媳妇脸更加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还好吧。”紧接着又说：“井区长，你有哪些脏衣服需要洗的，让我拿去一块洗了。”“你初来咋到，一路鞍马劳顿也够辛苦的，就不麻烦你了。”路虎媳妇说“洗几件衣服累不着，咋能叫麻烦。再说，我闲着也是着急，干点活身子骨也舒坦些。你是区长，给职工说一下，让大伙都把脏衣服拿出来，我一齐洗了。”看到路虎媳妇真诚的话语，老井只好吩咐下去，看谁有需要清洗的物件，一块儿拿出来，交给路虎媳妇。

半天下来，工区石头房四周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单衣服。一连几天，路虎媳妇没有歇息，她身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羊绒衫，脑后扎着一条洁白花手绢，不停地拆被褥，洗床单，把全区职工的衣服和被褥洗了个遍。

路虎媳妇那身姿像一团跳动着的火焰，穿梭在这些五颜六色被单之中。她的泼辣和干练为工区的生活注入了新内容，区部四周和职工宿舍里一改过去的邋遢现象，卫生面貌焕然一新，山沟里也平添了许多欢乐的气氛。

一日，路虎媳妇下山去赶集，天黑了还没有上山来，路虎急得不行。晚饭后，路虎向老井请假，说要下山去找媳妇。

老井说：“你媳妇以前来过矿山没有？”

路虎答：“来过多次了，山下矿里还有两家老乡。每次来都要去拜访的。但是，拜访归拜访，没有说不回来。”

“不会走丢了吧。”

“不会的，我到山下老乡家里看看，明天中午饭的菜已经洗切好了，笼屉里的馒头还够职工吃上两顿，下午我就赶通勤车回来。”

“那你去吧，可不能耽误晚上的饭。”

“一定不能，炒菜的调料也用完了，我顺便再买些上来。”

老井看路虎把第二天中午的饭菜料理妥当，就准了他的假。

第二天下午天快黑时，路虎一个人拉着脸回来了。

老井问道：“见着媳妇啦？”

路虎哭丧着脸说：“没有。老乡家里问遍了，都说回山上来了。”

“那人能上哪儿去？赶快报案吧！”

“我已经报案了，但愿老天保佑我媳妇不要有事。否则，我这一家人就惨了。”路虎眼泪巴巴地说着。

晚饭后，老井把职工打发走，单独把路虎叫到屋子里问话。

“路虎，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大伙？”

路虎勾着头默不作声。

老井继续问道：“前些日子你和地方上的一些陌生人来往甚密，你说说是咋回事？”

路虎说：“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在一块儿打牌时认识的。”

“近期有职工反映，山下几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经常在矿区里转悠，专门打听哪个洞子有好矿石。”

路虎矢口否认道“这我不清楚，不会吧。”

老井批评路虎说：“你一个月挣几个钱，咋还学会了打牌，是能赢得起还是能输得起。尘世间有几个是靠赌博打牌发家的。何况一家子老小还指望你吃喝呢，头天晚上你两口被窝里的话我都听见了。”

路虎红着脸不吭声。过了一会儿，路虎对老井哀求说：“区长，你就再批准我两天假，让我下山去找找。”

“你都报了警了，就安心上班吧，至于你媳妇的事，派出所里的民警会替你找的。”

路虎一听这话，急得眼泪掉了出来，带着哭腔说：“区长，我说实话，我没有报警，是哄骗你呢，我怕事情弄大了影响不好，所以才向你撒了谎，兴许在山下朋友那里能知道下落。”

路虎缓了口气又说：“这件事还麻烦你替我保密，如果职工问起来，就说我媳妇在山下医院看病，我去伺候几天。”

老井看路虎说了实话，既气恼又同情，板起面孔严肃地说：“你小子看起来敦厚老实，鬼心眼儿还不少。如果下山回来再说瞎话，以后就不要在区里干了。你去吧，做饭的事我再安排其他人。”

四天后，路虎领着媳妇回到山上，工区里的职工见着了，立刻围了上去。有的问寒，有的问暖，还有的开玩笑说：“嫂子这才来了几天，就被弄得住进了医院，路虎你的火气也太大了。”路虎两口尴尬着不好做声，老井听了，骂道：“都滚回自己屋里，该干啥干啥去，哪里恁些闲屁。”一句话，职工都做鸟兽散了。

晚上，路虎两口又在屋里折腾起来，只听媳妇边嚎啕大哭边骂路虎：“我只想你在矿上好好工作，挣俩安心钱养家糊口，哪成想你却在外边结交一些狐朋狗友，还和人家在一起打牌，打你妈那个屄，你欠了人家多少烂账，差点叫老婆给人家当了媳妇。你个挨千刀的，看我这回回去，把你的事给你爹娘抖搂抖搂，也叫你的爹娘知道你有多大本事……

路虎怯生生说道：“我的好媳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打牌挣外块也是为了贴补家用，一开始，手气还不错，一场下来还能挣上几千块，谁知后来，只输不赢，是他们合伙给我下套，我一看势头不对，就洗手不干了。”

路虎媳妇不依不饶，继续骂道：“你能挣钱，就你那猪脑子还能靠打牌赢钱。我看你是脑子里进水了，放着正道不走，偏要走歪路。明儿个咱俩就到矿里找领导，把你工作退了，回家跟着老娘我一块儿下田……呜呜呜。”

路虎媳妇也不怕隔墙有耳，一边擤鼻涕，一边大声哭着骂着。老井看看更深夜静，路虎媳妇的气出的也差不多了。他出了屋子，敲开路虎的房门，路虎正跪在当屋里地下耷拉着头。媳妇看到区长来了，当着老井的面用手去拉路虎，路虎仍跪着不起来。老井说：“你媳妇骂也骂了，气儿也出了，你还跪着不起来，是想让我给你照张相，明个让大伙儿看看。”

路虎媳妇从后背推了路虎一把，汹汹的说：“你还不快滚起来！”

路虎这才从地下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老井。路虎媳妇说：“区长，我这次来本想多住几天，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臊得我都没脸见人，还给区里添了真大麻烦，明天我就回南方老家去。”

老井安慰道：“嫂子的事，大伙都不知道，你再住两天，就要开工资了，到时候多带些钱回去。”

路虎忙搭腔说：“我这里还存有千把块钱，你先拿回去用，开了工资，我再往家里寄。”

路虎媳妇揉着红肿的眼睛，哽咽着对老井说：“路虎心眼儿不坏，只是人太实诚，很容易上当受骗，别人三句好话就给哄住了。我走后，还望区长严加管教，也免得他走上邪路。”

老井接住话茬说：“教训一下路虎也好，男人离家久了就会花心，不经常敲打就要犯错误。”

“区长你是个文化人，不比我家路虎，小学没毕业就出来工作，让人放心不下。”

“媳妇你放心，我以后决不打牌了，再也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当着区长的面我对天发誓。”路虎说着又要下跪。

老井阻挡住他：“行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随便乱跪。”看看路虎两口和好如初，老井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返回自己屋里。

第二天一早，老井把路虎叫到办公室里，让路虎写了一张借条，先到工区核算员那里预支了2000块钱，然后路虎就送媳妇下山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