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河传（长篇小说连载）五十八

西咸应急

（五十八）

东亮吃完中午饭从家里出来去寻燕燕姐，他不愿意在家里呆着，他觉得么有人能理解黑娃哥，更么有人能理解自己。黑娃哥的心理就像刘欢的歌曲《再也不能这样活》里唱的那样“迷迷瞪瞪上山，稀里糊涂过河，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那样过，生活就像爬大山，生活就像趟大河……”，黑娃哥不想跟父母一样一辈子窝在寺背后这个穷地方窝，即就是娶个媳妇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跟父母一样，有流不完的汗，吃不完的苦，受一辈子穷，过日子成天精打细算，就连后代也要跟着受穷。自己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完全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读完高中，然后再念技校？虽然母亲从舅大家回来啥都么有说，他也能猜到大人们对自己人生前途的安排。自从父亲去世后，他跟婆一个人过，多年以来，他受够了人们的同情与不屑，人们即可怜他们婆孙俩，又对他们不屑一顾。婆越来越老，总是住在姑妈家，让婆来贺家村生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办？他有的是力气，他想去西安打工 ，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在寺背后盖一座漂亮的楼房，或者在贺家村盖房子，让婆不再受可怜，然后哩？他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至于以后怎么办，他还么有完全想明白，至少得挣到钱吧，不然一切都是梦想和空谈。

东亮走路不像西亮那么端正，更不像岁亮是个内八字，他有些外八字。他走路头昂的很高，就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燕燕家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周家大伯正在院里红薯苗池边把塑料纸用小木棍往开顶，给红薯苗通风。东亮叫了一声伯，他“嗯”了一句，头也么抬一下，自顾自地干活。东亮问燕燕在么？大娘从灶房里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搓着说，在哩。燕燕房间灯亮着，东亮把门帘一揭走了进去。东亮说，大白天的，还开着灯，不嫌费电么？呵呵。燕燕正埋头用剪子在一块灰颜色布料上铰着，抬头一看东亮来了，白白圆圆的脸蛋上立马飞起两朵红云，她嗔怨道，哎呀，人家刚学会木，你一打搅，我把尺寸都忘了。乃师傅咋教的先？师傅都是按标准尺寸教的，我想给我大哥的娃做一条裤子，要按我侄娃子的实际腿长和臀围铰哩木。燕燕说到“臀围”两个字的时候，不禁吃吃一笑，说，算了，不做了，你喝水呀不？我给你倒水去。东亮说不渴，燕燕还是倒来了一杯茉莉花茶。倒完水，燕燕坐在炕沿上问道，晌午弄啥来？东亮答道，割枣刺去来。割喔弄啥呀？给苹果树地顶头围哩。哦。乃你把衣服裁剪好了也么缝纫机缝么？明个拿到裁缝铺去缝，我大说过一阵子给我买一台缝纫机哩。哦。乃你下午弄啥呀？我不想去地里干活，就寻你来了，一天泼烦的很。咋了？么咋。哎呀，你说个子先。我黑娃哥跑了，屋里乱了套。跑阿搭去了？不知道。为啥跑哩？不想在咱这搭呆了木。乃你泼烦啥哩？我姑妈寻不着人睡下不起来，我妈说我黑娃哥出去的时候就应该给屋里说个子。就是的木。就是啥哩？就我姑妈喔脾气，给她说了还能让人走？为啥？她根本就不想让人走，还要给我黑娃哥娶一个媳妇。燕燕一听“娶媳妇”，便不再言传，东亮也不往下说。沉默了一会儿，东亮说，燕燕，你给咱唱个《黄土高坡》先，你唱歌好听，我想听你唱歌哩。嘘，燕燕急的又是做手势又是眨眼睛。乃是这，咱俩到我苹果地里转个子先？行木。

院子里，周伯已不知去向，大娘正在给刚出窝的鸡仔喂食，一群黄毛黄喙的小鸡仔围着老母鸡“叽叽啾啾”个不停。燕燕出了房门对大娘说，我们出去转一下。大娘抬起头问道，去阿搭呀？燕燕嗔怨地说道，就在村里，还能去阿搭？！两个人出了门，沿着村道向北走。周家二爷背了一捆草朝南走，东亮说，二爷，你还增的很木。二爷看了他俩一眼说，唉，不行了。二爷走远了，燕燕问道，学校咋样？东亮说，还能咋样，成天不是上课就是做作业。乃你以后弄啥呀？我想高中毕业了去南方。南方阿搭？深圳。哦。我屋里还想让我念个技校哩。好木。好啥哩，我不想念了，书把人念的兮兮的了。说着话，两个人就来到了东亮家的苹果地西头。东亮说，我想听你唱歌哩。燕燕问，唱啥？《冬天里的一把火》。唉，喔是你们男娃子唱的。来个《黄土高坡》？我爱唱邓丽君的歌。两个人边说话边从苹果树的行子向东边走。燕燕说，乃你唱《黄土高坡》先，呵呵。东亮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音不全，唱歌还跑调哩。乃我给咱起个头。燕燕轻声哼唱了起来，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东亮刚一开嗓，燕燕就制止道，你把喔声音放碎些，跟老牛吼样的，就不怕别人听见咋的？嘿嘿，我都说了我唱歌不行木，你还要叫我唱哩。春日午后的天空上么有太阳，天气略感寒冷，然而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春的气息，迎面而来的是东风，不是西北风，杨树上结了毛茸茸的花穗，柳树枝条上也曝出了嫩嫩的叶芽。一首《黄土高坡》唱完，两个人已经到了苹果地东头，两个人又折身向回走。燕燕说，你以后有苹果吃了。东亮说，苹果至少三年才能挂果哩。燕燕说，我大哥也想种苹果哩。东亮说，好木，你想唱邓丽君的啥歌呀？《在水一方》，“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哎呀，你比邓丽君还邓丽君，嘿嘿。胡说啥哩，人家是明星，咱就是个村姑木。

春梅把从三岔口买回来的辣子苗、茄子苗和西红柿苗栽到了苹果树地的西头，浇了水，怕天冷把苗冻死，还给每个苗苗穿了一件“塑料衣服”，就是给苗苗外面罩了一层塑料薄膜，她满意地笑了笑，清明节快要到了，她在苹果树行子中间点上了南瓜、豆角、芝麻等农作物。然而，清明节前下了一场小雨，把人冷的把刚脱了的毛衣毛裤又穿了回去。春梅一天三趟往地里跑，还好，菜苗苗不但么有冻死，天一晴，菜苗见了太阳，还显得越发精神。

趁着天雨，春梅吃过早饭去了一趟九道河，她要给外公外婆烧个纸，顺便看望一下小外甥新飞娃，好久不见了，怪想的，一想到娃白白净净俊俏的模样她就想笑，娃太招人喜欢了。然而进了喜子舅的家，她被气的差点吐了血。林红姨上班去了，岁舅抱着新飞哄瞌睡，他头发长的像犯人，家里家外鸡飞狗跳，乱到了极点。春梅么好气地问，你咋阵么能董的，牛喂了么？喜子舅说，喂了，有娃哩，么办法。谁么娃，都跟你一样的？她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撑，拿了苕帚开始打扫卫生，当她扫到房子门口的时候，一团花布疙瘩怎么也扫不走，她提起来一看，哎呀，是尿布里边包了一团黄稠的粪便，她生气地大声问，娃屙下了咋不洗哩？喜子舅说，声碎些先，娃刚睡着了，还么来得及哩木。谁家娃不是哭大的，不会把娃放到喔搭，把啥弄个子？！喜子舅把新飞放到炕上，来到春梅跟前说，你甭管，我来收拾。春梅问，吃了么？么哩。红红啥时候下班？快了。你洗娃帖子去，我快拾掇完了，给咱做饭。喜子舅把地上乱扔的尿布捡了一盆，端进后院洗去了。春梅把卫生收拾的差不多了，准备系围裙进灶房做饭，她从房门外的墙上把围裙取下来一看，我的妈呀，这那里是一条围裙，简直就是一块刚从油坊换下来的抹布，污漆麻黑的。她不由嘟囔道，两口子咋阵能董的。灶房里更是么有下脚的地方，鸡把柴草刨的到处都是，昨天吃了饭的锅碗瓢盆么有洗，摆了一案。一只母鸡正卧在麦秸杆上，“嘎嘎咕咕”边叫唤着，边警惕地看着她。这鸡不是在下蛋，它是在造窝哩。春梅迅速把锅碗洗干净，给前后锅添上水，坐进了灶火。她么有打扰造窝的母鸡，从旁边抓了一把麦秸秆塞进了灶洞，当她把麦草点着，再去抓玉米秆时，发现玉米秆么有几根了。她对着外边喊道，喜子。喜子舅听到春梅叫自己，放下尿布，进到灶房问，大姐，咋了先？抱些玉米秆去，再给瓮里挑些水。喜子舅站着么动，难为情地说，雨把玉米秆都下湿了。去你二哥喔搭抱些去。不大工夫，喜子舅抱着玉米秆进了灶房，后边二妗子抱着儿子新山跟了进来，二妗子问，大姐，你啥时候来的。春梅说，刚来，还么顾上到你屋里去哩。二妗子说，月宝，叫姑妈。新山的小名叫月宝。春梅边烧火边问，春荣上班去了？嗯。新玥、新晨放学了么？放了，正吃饭着哩。唉，来了也么给娃买啥。哎呀，不用买啥，成天来哩，大姐你在哦，我还经管娃们上学哩。乃你忙。

春梅把玉米珍散到锅里，刚往出走想问喜子舅起的面在阿搭哩，林红姨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门。林红姨看见了春梅，高兴地笑着说道，大姐，你来了。春梅说，咹，来了，起的面哩？在炕上哩。林红姨说，我给咱端去。吃饭的时候，林红姨让春梅吃饭，春梅说在屋里吃了才来的。林红姨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忙的么时间，还要你给我们做饭。春梅说，刚好遇上了，么有啥，喜子你以后勤快些。嗯，知道了。你一时把你喔头发理个子去。姐，你甭管先，等天晴了，红红给我理。么看出来，红红你还有喔手艺哩。林红姨说，姐，你甭笑话我了，理个平头还凑合，其他头就不会理了。春梅说，越短越好，都有媳妇有娃了，扎喔闲势弄啥？！喜子舅放下筷子，打趣道，直接理个光秃子算了，呵呵。春梅说，大哥说卖东院喔房哩，咋向先？跟明娃都谈好了，八百块，文娃不拆他家伸到咱后院喔院墙木。咋不拆哩？他说喔是他的庄子。不是他屋里的。文娃本来把咱叫爷哩。我知道，说重点。喔院墙是文娃他爷六六年寻咱爸爸诉苦，说屋里人多，庄子碎的很，想把后院墙朝咱这搭盖个子，咱爸爸觉得都是自己人，咱屋里庄子也大，就同意了。现在文娃他爷、他爸都不在了，他就跟咱胡然哩，说他屋里庄子本来就这么大，拆不成。哥啥意见？哥跟文娃说了一回，么说成，气呼呼地下县了。哦。看大哥清明回来咋说。尽量不要吵，好好说。行木。

吃毕饭，春梅要走，说顺便给父母烧个纸，就不进来了，喜子舅要陪春梅，春梅说，不用陪，把奶牛好好经管，喔是你屋里的摇钱树木。喜子舅说，红红是我屋里的福星，摇钱树是她带来的。林红笑的眼窝眯成了一条缝，说，你两个会说话的很木。春梅说，好好干，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木。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