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不愿回想的往事

锦瑟

2020年2月，成都正处于紧张的新冠疫情防控期。2月12日下午，我在家里突然发烧。我紧张又害怕，按照要求层层上报小区、社区和防疫办。后来得到答复：要么由120拉到新冠疑似病人接收医院，要么到指定医院发热门诊就医，社区跟踪。我们选择了后者。我到医院后经过8个小时的检查被诊断为细菌性肺炎，收治住院时已是13日凌晨。高烧病人要隔离，我一人一间病房，每天输液8个小时。

15日早上7点35分，我收到小朵的信息：妈妈走了！我呆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动护士，她们以为我出事了，我说是我的好朋友离去了！

我的好友阳（暂且这样称呼你），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身患重病，更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噩耗。我哭着拨通退休小组老师的电话，告知她们你已经离去。怎么可能呢？大家都不愿相信。你才63岁，去年11月小组聚会你还给大家发来语音，说自己是药物过敏引起不适，12月初还有老师去看过你，你说自己贫血，多吃点饭就会好起来。听着我的哭声，大家这才想起你淡出我们小组已快两个月。小组群中招呼你没有回应，打电话给你无人接听，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的好友阳，虽然我对你有过承诺，但今天面对老师们的疑惑我只好说出实情。去年（2019年）9月中旬学校组织退休教师秋游，我们玩得很高兴。中午吃饭时我俩坐在一起，我见你只吃了半碗饭很是诧异。询问中得知你最近一直发低烧，已有两个月。我一听就急了，连忙说发低烧很危险，要赶紧去医院。你却说道：我想等到学校体检时再去看病。学校要12月才在华西体检，到时可就晚了。谁知竟是一语成谶！

我12月离开成都到攀枝花过冬，走时电话告知你，你答应好好治病。结果后来我在米易不慎患上肺炎住院，米易医疗条件有限，病也没有彻底医好。等到2020年1月9日我从米易回来，再打电话给你就无人接听了。

（2019年9月，我们一起参加学校活动，这是我俩的最后合影）

我的好友阳，凭直觉我知道你遇到大事了，我太了解你的性格。问遍朋友都说没有你的消息，于是我在微信中天天给你语音留言。我说我也在生病中，我说病痛中的人需要乐观心态，我说我相信你现在一定需要我帮助……第三天你终于回话了，一边哭一边说你住院一个月了，说你受了好多痛苦。你要我答应不告诉任何人，我做出承诺后你才愿意见我。

1月21号我来到医院，因我也一直咳嗽，我们都戴着口罩，仍可见你面容憔悴浮肿。你住在血液科（条件很差），你还是说自己贫血，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多吃饭，每周要输血两次；你也要我说说生病的感受。我们敞开心扉聊了很多，我看到倔强的你其实已很脆弱，不断抽泣。女儿为你买的《向死而生》一书放在枕边，读过此书的我鼓励你一定要读完。我说：所有人都会面临疾病，要积极就医，相信医学相信医生。还要学会调解情绪，心态很重要。聊到最后我听见你的笑声。你说要回家过春节（1月25日），初五再到医院。我也千叮咛万嘱咐，有事一定告诉我！

我要走时你突然说：过完春节后我想转院到华西医院，你能帮助我吗？当时我愣住了，转到华西医院血液科，我有这个能耐吗？难度太大了！但我明白这是你的最大心愿，我说：好吧，我们一起努力！出来碰见你女儿，我急切地问起你的病情，小朵一句话就说清楚了：嗜血细胞综合症。不祥之兆漫上心头，我知道老年重度贫血不是进食少了，而是造血功能出了问题。

（你组织的最后一次小组活动，我们总是站在一起）

我的好友阳，2020年大年三十因疫情蔓延政府下令取消家庭聚会等，整个春节人心惶惶。我心里一直挂记着你，等到初五（1月29日）我赶紧给你打电话，结果无人接听。又打给小朵，她说妈妈新年初三回到了医院，输血并下了病危通知单。病情发展突然，我吓坏了，在家里急得没有办法，翻着通讯录不知道向谁求救。人命关天，我豁出去了，直接给学校校长拨打电话。大过年的，校长接了我的电话，我哭着说了半天，校长问：zh老师，是你生病了吗？我这才知道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校长听完我的哭诉叫我让小朵马上整理妈妈的病情，他去联系医院。两点左右小朵把资料传给我，看着病情我的手都在发抖，急忙转给校长。当天下午6点钟华西的救护车呼啸而来，直接把你接到了华西急诊室。我紧绷的心才稍有放松。

住进华西血液科后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你问我转院怎么这样快呢？我不敢说实话，因为你的病情连华西医生都感觉到危险！第二次你高兴地告诉我血液科主任去看了你，说你就是贫血，要放宽心。我听到你的笑声，那是看到生命希望的笑声。谁知你在华西住院半个月，竟突发紧急状况，撒手人寰。遗憾的是此时我也咳嗽伴高烧住进医院。于是有了文章开头一幕。

其实那天我告诉小组老师们时比今天写下的简单很多，当时我在发烧在输液，写下的每个字都感觉是心在流血。我请老师们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你不愿意告知大家病情自有你的理由。我和组长请大家自愿筹款，用我们的爱送你最后一程，结果20人出头的小组捐款近两万。因为你是我们退休小组前任组长，为大家做了很多实事。遗憾的是疫情期间想来见你最后一面都不行，更不用说我还是被隔离的病人，痛彻心扉！

　　（此照摄于1979年，青春芳华时）

我的好友阳，你是我上个世纪70年代末来到七中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你是学校生物实验室老师，我在学校教初中语文，你小我两岁。我们一起读名著，一起去看电影，两个女孩儿还跑到成都最有名的照相馆留影。

我是你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朋友，你只愿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在我面前，这是何等的信任啊！但我为你尽到了最大努力吗？你走后我时常问自己：9月看到你消瘦了我为何没有提醒你？得知你低烧后我为什么没有督促你马上到华西就医？这个重要的时间点如果抓住了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可惜无论我怎样自责，人生遗憾已经永远定格。

我的好友阳，今天还想告诉你在得知你病重后我痛苦不堪，我怕自己支撑不住，将事情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她给了我很多支持。你走后我们一直关心着你的女儿和孙女，她们生活得很好。你曾在的退休小组现在更加和谐温暖，每年我们都有聚会，我会带着你的生前嘱托高兴而去，我相信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受到我们的快乐！

人生路上遗憾相随，哪怕岁月已经翻篇今天写下此文仍是泪流满面。不断反思认清自己，我们会珍惜当下更好地活着！

2024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