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越战漫记(7)</b></p><p class="ql-block"><b>作者:童方根</b></p><p class="ql-block"><b> 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从组织进攻,到战地自救互救;从阵地的坚守,到野外严酷条件下的生存训练。于此同时,还临时抱起了佛脚,时不时地练上几句越语:“诺松空依”(缴枪不杀)、“一挑腿”(跟我走)等等。</b></p> <p class="ql-block"> <b>春节一过,我们开始简装。只准留下棉被毛毯和一套换洗的衣服,其它的东西打好包,一律往后送。 </b></p><p class="ql-block"><b> 2月12日7时(正月十六),宣布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同时,又进行第二次简装。除了随身带一条毛毯外,换洗的衣服也要求留下。 </b></p><p class="ql-block"><b> 进入一级战备后,没有想象的那么肃杀。连队干部反而比平常温和很多,拍拍这个肩,握握那个手。我们这个无坐力炮连组建才半个来月,相互之间好多还叫不出名字。碰上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战士,干部们都会显得不好意思。在班排长介绍或自我介绍后,都会连着叫上二声,并询问道,哪地方人?</b></p><p class="ql-block"><b> 个别知识渊博点的,会说上你那个地方的名人、名胜和名特产,让你倍感亲切。末了,几乎都会补上一句,打完仗,可别忘了请我到你那里看看什么名胜,品尝品尝什么特产啊! </b></p><p class="ql-block"><b> 这些天来,该燃烧的激情都燃烧起来了。要上阵了,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牺牲光荣之类的话,反而显得有点忌口。留下点希望,相约些明天,添加起来或许是更多的信心和勇气。 </b></p><p class="ql-block"><b> 干部们转过一个圈,忽然又转过身来,目光飘游着。连长抬起腕上的手表紧盯着说:“还有点时间,大家有什么要写的话,现在可以写写。没有纸笔的到连部来拿,等会儿通讯员集中来收。”</b></p><p class="ql-block"><b> 写写,写什么?话没说明,心里都明白,无非让大家留下最后的遗嘱。要说写遗嘱,支边命令宣布的时候,踏上南下列车的时候,到达防城的时候,第一次简装的时候,好多好多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写了。想来,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再要写的了。 </b></p><p class="ql-block"><b> 不过,经过提醒,大家几乎都心有灵犀似的,将身边带着的最在意的东西翻出来。 </b></p><p class="ql-block"><b> 八班有两个兵,是从浙江省军区的大陈岛调过来的,杭州临安人。一个叫陈品华,一个叫潘贤云,两个都是矮个子。陈品华敦实,潘贤云清瘦。两个都是乐天派。潘贤云闷声不响的,一空下来,就拿着把从老部队带来的二胡吱拉吱拉的。在上次部队简装时,他这把破二胡偷偷地在床头下藏着,现在又弄出来吱啊呀啊地在那里调音压弦。陈品华好说,一天到晚嘴巴都不消停。正经严肃的,八卦花边的,像广播喇叭似的,随时又准时地播报着。</b></p> <p class="ql-block"> <b>这时候的陈品华,又将那张合照拿出来。他想让大家凑过去,对着照片调侃几句,抑揄几句,赞美几句。见大家的反映没有往常那么热烈,尤其是他的老乡潘贤云,就挑衅起来:“拉,拉,你拉着它去当内人吧。” </b></p><p class="ql-block"><b> 陈品华是75年兵,25岁那年入伍,爹娘望着抱孙子,就在上一年将亲事张罗好了。78年12月,他们在部队完婚。蜜月还没度完,支边命令来了。本来连队是不让他来的,一有退伍名额就将他送走,这也是人之常情。 </b></p><p class="ql-block"><b> 可是,陈品华不干。支前动员大会一召开,第二天陈品华就把新婚妻子“赶”回家。不管她怎样眼泪汪汪,陈品华心动都没动。但是,连长指导员还是有共识的,在初定支边的名单上,没有陈品华的名字。</b></p><p class="ql-block"><b> 陈品华他再次递上了请战的血书,还是再次被否决了。无计可施的陈品华急得团团转,就干脆来了个这批支前人员里谁也没有的理由:“我是个真正的男人了,直说吧,接班人也有希望了。现在,那么多战友男人怎么做都不知道,却要他们先去赴汤蹈火,我还有良心吗?” 一席“大实话”,将领导说的无话可说。所以,每次谈起战斗,他都是那么自信、坦然;每次空闲下来,都要拿出这张小照,馋人家,摽人家。 </b></p><p class="ql-block"><b> 嫂子的每次“惊艳”,的确都能吹皱大家的一池春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浓又细的眉毛,不栋不塌的鼻子,略微抿着双唇流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头微微地歪向她心爱的人,是那样的一副幸福满足,是那样的对未来充满着幢憬。</b></p><p class="ql-block"><b> 见陈品华拽住自己不放,潘贤云嘣出一句:“好了,别让嫂夫人担惊受怕了。”见对手好象还不明白,就猛地拉出二个高音,“你是忍心让她曲看我们的血污狼藉?” 老实人要就不说话,说出来就是个振聋发聩。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品华茅塞顿开似的,拿着那张照片,愣在那里。 </b></p><p class="ql-block"><b> 是的,再次简装的时候,该舍弃的都舍弃了。但不少人都将恋人、好友、至亲的照片留下来,放在贴身的地方,准备带“他们”上战场,让“他们”来见证我们的“勇敢和无畏”。 </b></p><p class="ql-block"><b> 我和大家一样,也有在意的“宝物”。——一张小侄子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周岁留影的隽秀的钢笔字。我入伍的时候,哥哥结婚才不久。小侄子是我到部队后才出生,生出来后还没见过面。现在照片上的小家伙,皮肤是白是黑分不清楚,五官生得很端正,特别是那双眼睛,隐含着灵秀和聪慧。三岁看老,看来,这小家伙将来是有希望的。</b></p><p class="ql-block"><b> 我原先用塑料纸将相片包好,塞在上衣袋里,准备“带”着他一道去经受战火的“考验”。现在,经潘贤云的这么一点拨,大家都惊醒了。 </b></p><p class="ql-block"><b> 是的,我们为什么要带着他们去担惊受怕?我们冲锋陷阵,我们流血牺牲,不就是为了他们有安定和平的环境,可以生活,可以学习,可以成长。今天,我们保卫边民,保卫人民,也保卫我们的父母大人,兄弟姐妹,爱人恋人,子侄儿女……只要让我们的亲人有温暖的春风,和煦的阳光,美好的未来,我们踌躇什么?用我们的头颅、热血和身躯,化作山脉,阻挡住敌人的腥风血雨,不正是我们的所愿?! </b></p><p class="ql-block"><b> 现在看起来有点高调,有人可能会忍不住感到肉麻。不过,在那时候,一切都那么自然,想的,说的,做的,每个企口的接缝,都是那么的严谨完整。</b></p><p class="ql-block"><b> 陈品华跳起来跑到连部拿来一叠信封,大家也纷纷将自己准备带上战场的亲人好友照片,恋人至爱的倩影,塞进信封,留在后方。</b></p> <p class="ql-block"><b> 不过,有两样东西我还得带着,一是家兄的牙膏盒,一是班长的血书。这个牙膏盒是我入伍那刻,坐在宁海中学操场等待上车的时候,家兄跑出去给买的。它是一个绿色身子加一个白色盖头的塑料盒子,我很喜欢它。前面说过了,当兵二年多来,一直带在身边。特别行军训练的时候,牙膏牙刷往里面一装,就不用担心被挤压。今天,牙膏牙刷是用不着了,我就将班长临别时送给我的血书卷起来放进去,盖上盖头,且也正好。 我将它放进挎包里,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感到踏实多了。一个是家兄,一个是兵兄,在塑料盒子的里面和外面,留有他们的汗水和血水。带着它,就像两位兄长陪伴着我,给我带来必胜的信念。</b></p><p class="ql-block"><b>文/ 方根图/ 傲雪 资料</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