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张家厝,毗邻福鼎实验小学,是一座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四合院,住着张姓同宗族亲。这座四合院建于清朝鼎盛时期,由前厅、中天井、两厢、后厅四部分组成,从大门往里看四个大厅的门四点一线,不差分毫,这大概是检验四合院建筑不可或缺的指标吧。门两侧的水泥柱虽被岁月浸蚀得面目沧桑,但依然能清晰看到刻在门上的古老对联。这类对联,多半离不开“曰月乾坤、荣华富贵、仁义礼智信”等寓意。</p> <p class="ql-block"> 走进大门,我走进一段回忆,走入难再回首的往事里。我不知道这座深宅大院,在三百多年的历史尘烟中,经历过多少兴衰成败,有多少是非功过,也不知道里面蕴藏多少不可与人言说的秘密,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多希望曾经的我走过路过也错过,可一个不曾错过让我的人生过错了。或许,人生的某些劫难是躲不过的,它不是在这就是在那等着你,这是你命中的劫数,在劫难逃。这人世,不管是王候将相还是平民百姓,谁没被生活欺负过呢?庭院深深,总有些不堪要被埋葬。</p> <p class="ql-block"> 我对这里的人和事并不很熟悉也不大亲近,就像是旅人,这是我曾经落脚过的一处客栈而已。</p> <p class="ql-block"> 大厅四周的花草并不茂盛,但毕竟是在露天下,常年受日月精华的滋养倒也长得精神,高挂墙头的三角梅想必是认得我,紫色的花长势热忱,仿佛问我这些年你还好吗?其它各式各样我叫不上名的花草因无人打理有些杂乱。和前两个院子不同,再往里是两层砖木结构的住房,如今支撑墙体的木板已倾斜,屋顶的瓦片像老人稀疏、松动又残缺的牙齿,稍有不慎,就会掉落。前廊木质屋檐虽已陈旧但能看出上面木雕工艺的奢华与精美,彰显出当时这户官宦人家身份的高贵和财力权势的气派。如今诺大的四合院人去楼空,仅剩三四户人家。儿孙们有的到省城或经济发达的城市发展,事业顺风顺水,有的住进了环境舒适生活方便的商品房,过着平凡安乐的生活。这里再不见曾经的繁华。院子里孤单的花草和落单的老人,如这倾斜的木墙,破裂的青瓦一样,颤巍巍倚墙而靠相依为命。唯有从破瓦处挣出的藤蔓,让我看到生命的强劲与不屈,也让人隐约忆起曾经的喧嚣与袅袅的炊烟。</p> <p class="ql-block"> 九十高龄的雪兰姨,是母亲的同学,她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她一人住在这,生活尚能自理。此刻,阳光正照在她满头的白发上,一双空洞的眼睛和我母亲一样几乎失明,好在还能感觉到光亮,这算是很值得庆幸的事。并无多少皱纹的她看上去身体还算硬朗。也许是难得见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吧,她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问了父母的情况,也说了自己一生的坎坷。说几十年前三四岁的长子因脑膜炎无法救治变成了傻儿,说几年前老三又是怎么英年早逝的,她没有哭,语调平静得像是说别人家的事。她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起身告辞,她一而再地让我坐在她堆着杂物,到处泛着黄斑且满是皱褶的沙发上,听她诉说着前尘往事。我知道曾经的伤痛对她而言早已是过往云烟,就像这座院子的前世今生,对于耄耋之年的老人来说早已不重要了,那些杂草丛生的日子,不管是热闹的还是凄清的,是欢喜的还是悲戚的,都已沉入后院这口枯井里了。想到母亲对她的牵挂,我问老人是否可以让我拍张照片拿回家给母亲看看,爱美的雪兰姨考虑再三还是婉拒了。她不想让我把衰老与羸弱带给另一个同样足难出户几近失明的老友。疾病和日渐枯萎的身躯让这些老友虽近在咫尺却再难相见,她希望在双方的心里,彼此都还是曾经那个美丽的女子。看着她们的现状,我不禁问我自己,过去的一切恩怨都还重要吗?几十年转眼一瞬,就让一切随风。如何过好当下,把生活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无愧余生,才是我以后岁月最该思考的问题。</p> <p class="ql-block"> 黄昏中,几缕阳光透过曾经的青砖碧瓦,落在荒芜的院子里,落寞中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张力。此刻,不知从哪个屋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颂经声,执着且不停不休。我想,他们是希望用自己的虔诚换来佛光,保佑寥寥无几的残余生命,也让张氏后人重启祖辈的兴盛,一代胜过一代吧!</p> <p class="ql-block"> 往事已矣!这旧枝新芽的空院,这残檐破瓦的旧巢,就算断墙难留经筒声,就算徒留悲欢梦一场,活着的人,也要把岁月的皱褶绣出鲜活的灿烂,让生活继续,并把它活成一帧不落的芳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