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治愈

紫竹风

照顾襁褓中的婴儿应该是最费神劳人的，白天且不说，单是夜晚，两三个小时喂一次奶，还有换尿垫，你正睡得香，或是才刚睡着，耳边又传来突发的哭闹声，就是再困倦与疲惫，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强撑着起身，把孩子安顿好。

我像是也理解了，当下的青年夫妻坐月子，热衷于去月子中心，哪怕花费高昂似乎也不在乎。出月后呢，要么由上一辈父母帮忙照顾，要么在家雇请月嫂，要不然从小没吃过苦、新时期的年轻人还真受不了这个“罪”。

我们当然不同了，我们是中年失独后重新孕子，曾失去儿子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以及满心的迷茫与凄苦暂且抛开不提，单说如今得上天眷顾与恩赐拥有了新的生命，我们倒是既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也有时间空闲，自信能够完全加以应付。

有朋友甚至医生建议，要么看哪边家里有老人可以帮着带，要么请个月嫂，我们只能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别说当下两边的老人多半都已故去，就是放在二十多年前，也无可能。至于请月嫂，我们俩可没这么娇贵。

只是这一个多月下来，可真是体会深刻，又怎一个累字了得。夜里冲奶粉似乎还简单些，保温杯里提前准备好开水，只需要在加奶粉前，把奶瓶放进冷水碗里凉到适宜的温度，冲好后先滴些奶水在手腕内测试试温，合适了再喂。孩子一口气没喝完，或是正喝着又像是睡着了，须臾之后醒来再喝，就赶紧倒些开水把凉了的奶热一热，如此可能会折腾两三次。

而在喂食前，得先把他侧好身，这样可以有效防止溢乳。喝完后还得拍嗝，继续观察，直至他能安然入睡。

妻有母乳，但显然不够孩子吃。喂食母乳的好处这里就不赘言，我想夜里还是尽量喂食奶粉，这样妻能多睡会，我可以帮上忙。但不吃又担心回奶，况且奶多了又会溢流，既胀得不舒服也是浪费，妻还是愿意喂食母乳。

夜里妻喂奶时多半会直接侧过身，艰难地用胳膊肘把身体撑住，把下方的乳头塞进孩子嘴里。若是喂另一只，只能倾覆过身子，像是要爬到孩子身上，但中间必须保留空隙，看着都难受。至于坐起身抱孩子到怀里喂，显然没那个心力。

儿子往往吮吸一会，就像是睡着了，她还不能睡正身子，得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要不然儿子猛一惊跳，又醒过来，瞬间就会哭喊。好像在叫：奶——、奶——。孩子会发的第一个音，我以为一定是这个奶字。

而每次喂食，妻和孩子多半会一同睡着。两个人相向着，都侧着身，孩子嘴里可能还噙着乳头，妻的手伸在儿子后背是搂抱状。猛然间儿子嘴里哼哧一声，伴随着扭动身子、挥动手臂，像是要闹，妻瞬间苏醒，一边用手轻拍孩子后背，一边忙不迭地发出轻呼的安抚之声：噢，乖、乖，吃奶、吃奶，睡觉觉、睡觉觉。像是无意识的，如梦呓之声，已经形成一种应激反应或条件反射。

想必她看起来是睡着了，实则还保持着十二分的警觉，孩子任何一点异样都能让她瞬间感应，即刻做出反应。儿子像是也听懂了，忙把嘴附上去吮吸乳汁，立马变得乖顺与安静。他明白，那份能给予自己踏实与依靠的身体还切实在自己身旁……

犹记得二十多年前，我们第一个孩子时，我每次刚下班回来，妻就忙不迭地把儿子塞给我，像是照顾他实在已令自己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我虽说是欣然地接过孩子，可心里不免有些不解与微词，真到了这步田地吗？我也是刚做完工，还骑行了三十里地，没喘口气呢。

孩子长到两岁，她又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外出打工，并说自己整天在家就像坐牢一样，像是满心的愁怨与煎熬，这我可就不理解了。现在看来，应该真是委屈她、也冤枉她了。

那时候，母亲已卧床多年，父亲的性子是习惯了饭吃完就往外跑，不是在街头十字路口与村人闲聊，就是在麻将桌旁，根本不会帮她带孩子，在我的印象里似乎都不记得他主动抱过孩子。我去上班，孩子就只能是她一个人带，还有基本的家务要做，并操心母亲，硬撑到我下班回来，自然是希望我赶紧能替换她一下。

待孩子稍微大些，她是宁愿出去做工，也不想让孩子把自己拴住，家似乎成了套在身上的锁链，她忍耐得太久，急于要摆脱这份束缚与桎梏。而我却不明白，觉得她似乎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疑惑她就那么喜欢打工挣钱？

再说当下，幸亏我们俩如今都不工作，全职照看孩子，父亲住在哥家，我们也少了一份操心，就这样，才一个多月，照看孩子的辛苦和不易已显而易见，而我也终于有机会真正理解妻当年的愁苦与哀怨。

不过，照看小家伙的操劳与艰辛是为人父母里极其重要的一环，且不说重新拥有一个生命的喜悦与幸福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与力量源泉，也让我们懂得这份爱的劳作与付出正是自己感觉充实与满足的根本所在。说实在的，只要用心去体会与感受，无不让人觉得美好与感动。

就像夜里给儿子冲泡奶粉，看着他一噙住奶嘴瞬间就止住了哭闹，咕都咕都大口地吮吸，一脸的幸福与满足，我又何尝不是。即便是睡意侵扰，我也愿意强撑着盯着他看，一口一口把奶水喝完，那就是心灵最好的治愈。

2024.12.6